某女,在本文中就用小甲代替吧,因为她可以是茫茫尘世中的每一个儿女。小甲与小乙、小丙、小丁,与同时代的年轻人相比,有许多的不同点,但有一点却是无可更改、一模一样的—她们(他们)都有一个老妈妈。这些老妈妈也有一个共同
某女,在本文中就用小甲代替吧,因为她可以是茫茫尘世中的每一个儿女。小甲与小乙、小丙、小丁,与同时代的年轻人相比,有许多的不同点,但有一点却是无可更改、一模一样的—她们(他们)都有一个。这些也有一个共同特点:退了休(或下了岗),工资不多也不少,身子骨儿正走向风烛残年……还有,她们都很爱自己的儿女,如果有机会,希望与儿女生活在一起。
上大学之前,小甲是那么依恋啊:“如果我以后在上海有了房,一定接来同住。”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小甲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懵懂的女孩了。她在外企里工作了三年,在社会中浸染了三年,在各种“人际关系学”、“利益比较学”中摸爬滚打了三年,对“接妈妈来上海”这一行为,不由得充满了“小小金融家”式的计算和懊恼:接妈妈来上海,不得不租个两居室,这一项增加了500~600元的支出;即使将来买房,也至少得买三居室,夫妻两人一间,宝宝一间,父母一间,按照上海目前居高不下的房价,至少得增加几十万元;妈妈在上海这边没有定点的医院,头疼发烧生个小病,一次没有二三百元下不来;在事业刚刚起步,连坐地铁还是坐公交车都得盘算的阶段,就算是吃穿、水电这样最基本的费用,也增加了不少开支……
小甲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有这样的盘算,一边暗暗自责自己不孝,一边向最要好的朋友讨教。谁知,那些与她同龄的朋友们,观点几乎一边倒:“你傻不傻啊,上海生活成本有多高你不知道?”“时代不同了,先把自己养活再说。”“干吗非要住一块儿?寄些钱回老家各得其乐不好…… ”
时代不同了,套用狄更斯《双城记》里的一句话,“这是智慧的年头,这是愚昧的年头”,这也是锱铢必较、分秒必争的时代,都市里每一寸土地每一平方米的建筑面积都镀着金,等着小甲们拿青春博取。于是,本应该轻盈飞扬的双脚,挂满了“成本”、“核算”、“存款”、“月供”等沉重铅球,淡漠了人际,忽略了友谊,也…… 覆盖了亲情。
“生活成本”归“生活成本”,小甲还是高高兴兴地把妈妈接来了。但内心深处的“委屈”和“挣扎”,不等于就此消失无踪,偶尔她会想,让妈妈做点儿什么分担生活“成本”呢?就让她每天做做饭、洗洗衣服吧,不指望她在经济上帮多大的忙……
小甲觉得自己付出的很多。这年轻生命对年老者的“付出”,包含着自以为是的同情。往往要在五年、十年或更悠长的光阴里,小甲们才会理解妈妈们默默无语的行动后的“”。
五年后的某一天。当小甲买了新房,24小时内打若干个电话,焦头烂额,晚上才进得新房,与老公趴在床头上念对账单:“请搬家公司,220元。”“外卖两份,30元。”“请保洁工开荒,每平方米5元。”“去干洗店取礼服,50元……”
小甲念着念着,怔住,痴痴发呆。以前总以为这些劳动无足轻重,价格低廉。合起来,一算,真不少。多得无以为报。
与妈妈同住时,琐屑的活儿统统由妈妈来做。一年365天,不厌其烦地做好早、中、晚三顿饭的,是妈妈;不顾骨质增生带来的巨大腰疼,蹲在地上耐心地擦地板的,是妈妈;冬天,把手浸在冰凉的水里,搓洗厚重衣物的,是妈妈。如果说,在市场化的今天,“接妈妈过来住”、“给妈妈这个那个”,算是理财计划的“支出”项,那妈妈的劳动,谁来计算?
同样列一张表,妈妈劳动的核算表:洗衣服5元一件,每天洗的何止5件。拖地板一次,3元每平方米,妈妈每天拖的何止20个平方米。擦玻璃一次,30元整个阳台,擦净工人最容易漏过的细小缝隙。
妈妈还承担起工人干不好不愿意干的活儿,刷马桶、洗抽油烟机、施肥、浇花……
以每天最低30元计(远远不止这些),365天相当于10950元,两个365天,21900元,五个365天,54750元。妈妈晚年生命中的重大财富,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子女“占有”了,后者欣然享受,前者浑然不觉。即使有一天,子女有钱到不在乎“妈妈的价值”,花钱买来的劳动,买得来妈妈眼里的爱、自己脸上皎洁的光?这是世界上最“便宜”的小时工,也是最伟大的“小时工”,“妈妈”是技术含量最高却最被低估的职业。
但当我激动地把这个发现告诉超市里那个挎着篮子来去的老妈妈时,她却只是万分诧异地笑笑,急匆匆地奔向特价菜去也。什么“自己的价值”?给孩子们做点什么,不是很平常?
难怪妈妈们被“欺负”了这么多年,原来妈妈个个都是数字盲,千百年来都是这样的,下雨了就看不见太阳,刮台风了蔬菜就要涨价,子女们会计较“妈妈给了我多少多少”,但妈妈永远是妈妈。
(袁轶、涂静摘自2005年10月23日《中国青年报》)
(作者:优 游 字数:19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