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梦的距离

有两个人的死,曾经强烈地震撼过我。一个是桩子。桩子刚过20岁,生命如初升的骄阳,光芒无比。那天,他锄了一晌的玉米,收工回来,母亲已煮好中饭,看他汗淋淋的样子,就说,把饭端到院子里吃吧。他是一个老实木讷的人,又很孝顺,

有两个人的死,曾经强烈地震撼过我。

一个是桩子。

桩子刚过20岁,如初升的骄阳,光芒无比。

那天,他锄了一晌的玉米,收工回来,已煮好中饭,看他汗淋淋的样子,就说,把饭端到院子里吃吧。他是一个老实木讷的人,又很孝顺,对言听计从。饭盛在一个里,是农村用来和面的那种粗瓷盆。他吃力地端着一大盆的热面条,就往外走。快要出门时,不知是不经意,还是实在太沉,他被门槛绊住了,从手里滑落到地上,碎了一地。他自己也收不住身子,随之扑了下去,倒在破碎的瓦片上。有一片正好从他的脖颈穿进去,血一下子喷泉般涌出来,他用手去捂,哪里能捂得住,过来拉他,母亲也拿了一条毛巾帮他去堵,可是,没用。血就那样汩汩地流着。渐渐地就流得慢了,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爸—妈—”然后,头垂了下去。开始,谁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父亲还在为紧捂着伤口,母亲站在院门口扯着嗓子吆喝左邻右舍送去医院,一切都没来得及,他的便如烟花般散去。

这就是死,既简单又残忍,脆弱得连一块瓦片也承受不起。它来时,无论你有多么强壮,多少活着的理由,也只有俯首就擒,没有一点选择的余地。在它面前,是渺小的,可怜的。只需要一个瞬间,一切都灰飞烟灭,你的人生,便成为一个曾经来过的回忆。你所拥有的那些辉煌、名利、地位,都再和你无关。

我还目睹了另一个人的死,他是我的。

生病时,正好是农村人说的“阎王不叫自己去”的84岁。家里人给他操持好了寿衣棺木,单等一断气,一个盛大的葬礼就开始了。可是,外公不想死,他还有许多的牵挂和未了的心愿。

外公的儿子,即我的舅舅,许多年前离家后,杳无音信,外公怕他的儿子万一哪天回来,找不到自己的家门。他守在这里,等着儿子归来。

严重的老年性哮喘,折磨得外公无法进食,他就靠输液和一点点饮用水来支撑自己。直到医生在他身上再也找不到一个能扎下针的地方,只得停药。停药后,母亲再用棉签往他嘴里滴水,那水又顺着他的嘴角流了出来,他没有了吞咽的力气。我们都清楚,外公坚持不了几天了,我们静静地等待那最后的时刻。5天过去了,外公没有死,10天过去了,外公依然活着。他安静地躺在那里,眼睛似睁非睁,即便在夜里,他也不紧闭,也许,他是怕一闭上,就再也没力气睁开。没人知道他还有没有思维,唯一能证明他还活着的,是他还在呼吸。那游丝一样细微的呼吸,连一个喷嚏,甚或一个呵欠都经受不起。

20天后,外公平静地睡去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他不是神,他改变不了生命最终的结局。

生命的江水,在滔滔东去,却不是每一条江河都能入海。但死亡却是人生早就注定的程式。

生是偶然,死是必然。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既定。生命来时,每个人都未必能做选择。而到了最后,你和这世界挥手道别的一刹那,上帝也不一定会首先征得你同意。哪怕倾其一生财富,你也无法从上帝那里换取一分一秒额外的光阴。

人生,是那么自然、神秘,也那样可悲。一个人的一生最长也不过百年,像黑夜会来临一样,死亡也会随时地不约而至;像严冬无法阻挡住春天的脚步一样,旺盛的生命也遏止不住死亡的莅临。我们祈求活着,但不能不正视死亡。你可以一日日地过着自己安排好的生活,但不要幻想能主宰自己的生和死。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不过是过客,漫不经心也罢,刻意地安排也罢,你唯一的选择,就是在你还活着的时候,欣然接受生命里每一个赐予,也坦然承受每一次伤害和磨难。

从生到死,不过是一场梦的距离,有时,漫不经心的一个沉醉,便是你人生的所有意义。

活在这个世界里,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在活着时,就好好地活着吧。

(尹航摘自2008年4月9日《北京青年报》,马建刚图)

(作者:乔小乔 字数: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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