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在发展,对外交流在增进,不懂英语,你可以说不懂;可是不懂“音”语,有时会很尴尬。比如说“申生大酒店”,你以为是上海产生的大酒店的意思吗?不,是SunShine,阳光的意思;士多啤梨——你以为是继莱阳梨砀山梨之后用啤酒浇灌
社会在发展,对外交流在增进,不懂英语,你可以说不懂;可是不懂“音”语,有时会很尴尬。比如说“申生大酒店”,你以为是上海产生的大酒店的意思吗?不,是SunShine,阳光的意思;士多啤梨——你以为是继莱阳梨砀山梨之后用啤酒浇灌的一个新梨品种吗?不,士多啤梨是strawberry,意思是草莓夹心饼干;怕太拖棋谱——你以为是棋类运动的术语?误会了,patatochip,解释为土豆片……现在叫起来挺别扭,日子久了就习惯了。以前超市里卖“克力架(cracker)”,还以为是一种新型衣架,现在习惯了,克力架就是饼干;以前影视厅放“镭射(laser)”,还以为打移动靶,现在谁不懂,镭射就是激光;现在车行里写着“把息扣”,你千万别不习惯,千万别以为跑错地方进了银行,“把息扣”是bycicle的“音”译,解释为自行车……
语言是文化最明显的体现,商品经济的大潮迅速地推动语言的发展和变异。按理说,有意思的英语应该意译,没有意思的英语应该音译,对于有意思的英语来个“音”译,常常叫人晕头转向。不过,我们帮英国美国发展一些新词新意,是一种热心肠的表现。据说一个英国记者在驻上半年三个月,回到国内立刻有上百个新生的英文单词不认得。英语词汇从来不是纯而又纯,很多科学术语是从阿拉伯借用过来的。
如今走在热闹的大街上,到处是洋腔洋调加洋名:白兰氏、格兰氏、达吉斯、真维斯、康妮雅、妮维雅、卡琳娜、非欧娜、斯特法内、林内、瑞抢克、耐克、堡狮龙、堡捷黎……从前的钱,现在叫T(梯);从前的出租车,现在叫Di(的);从前的妞,现在叫Mi(蜜),有位杂文家嘲讽说,这是“新生活结构和理想体系的一个组成部分。”
一位新疆朋友初次到广东,看见某商厦挂有“全面三折”的横幅,便走进店去。他刚拿起一条真丝围巾,营业员小姐便对他轻声说:“那英推那英。”
新疆朋友一愣,莫不是买便宜货还要对暗号?跟小姐对“毛宁推毛宁”呢,还是对“刘欢推刘欢”?惊得他扔下围巾跑出店来。后来才知道小姐说的是咬音欠准的英语:ninty-nine(99元)。
我听了这遭遇大笑,我说我到天津某商场闲逛,看中一件米色短茄克,翻开衣领想看看是什么牌子,营业员小姐告诉我:“黄豆腐。’’我想这品牌未免有些俗,为什么不叫黄玫瑰黄鹏鸟而要叫黄豆腐?豆腐自然是白嫩的好,黄豆腐不就是油豆腐吗?后来我恍然大悟,小姐在跟我说英语呢,Wonderful,意思是:好的,很精彩。
我们能打击营业员小姐学习外语的积极性吗?我们能要求各省各市各民族的人在讲英语时不带一点本地口音吗?美国人澳洲人说英语都不是纯正的伦敦语音。然而说得准一点翻译得好一点,这要求不算过分。同样一个Wonderful,上海一家熟食店就把它“音译”成“稳得福”,结果生意奇好,就连红烧麻雀都天天卖光。
有一种英语考试叫TOEFL,人们把它“音译”成托福,真乃大吉大利!TOEFL也可翻成“脱富”,如果真是那样,谁还去考这种英语?千方百计想到美国去,不就图个脱贫吗?
人们皆知的饮料cocacola,“音译”成可口可乐,喝时可口,喝完可乐,这四个字真叫人赏心悦目。试问,如果把cocacola译成“可扣可拉”呢?从声音上讲译得也没错。
这几日晚上开着电视机整理杂志,忽听电视里大声嚷嚷:“喝了这种饮料,就会有一种哭的感觉!”等我放下杂志抬起头来,屏幕已换去。我很纳闷,哭的感觉不就是欲哭无泪非常悲哀的感觉吗?喝了这种饮料引起悲痛,为什么还要喝?第二天晚上同一时间我在电视机前专等那则“哭”的广告,看到画面才恍然,原来喝了这种饮料,“就会有一种cool的感觉”!cool解释为冷,解释为凉快。他为什么不好好说‘‘就会有一种凉快的感觉”呢?我费解。
不是正儿八经地英译汉,偏要搞局部单词的“音”译汉,当然不会让人殖了民,但是懵人的手法和不健康的心理时有发生。有一种外国香水打入首都北京市场,名叫奥苹牌(opium),听起来很不错。查一查英汉词典,opium解释为鸦片!难道又要叫新中国的人民享用“鸦片”了?有一家合资的酒吧叫椰露酒吧,听起来很有诗情画意,可椰露是yellow的“音’’译,英文的意思是黄色。你要扫黄,他公然开一家黄色酒吧,胆量真不小。
有一回两个辩论队正唇枪舌剑地争辩一个观点,反方忽然叹惜:“你太囊生丝了!”
正方不懂。“囊生丝”是什么意思?一定是作茧自缚的意思,囊嘛,代表茧,茧能生出丝来。辩论会结束,辩手去请教一位精通英文的中文系老教授。
老教授道:“胡说八道。”
“那么‘囊生丝’解释什么?”
老教授诧异:“就解释为胡说八道,n-o-n-s-c-n-s-e。”
“他奶奶的!”
老教授说:“我也不是样样都明白,前几天小学开学,小孙女一定吵着要买只锡箔,我四下打听,才知道小孙女并不是要在开学之前去悼念她死去的奶奶。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我……”
令人费解叫人上当的“音语”不断新生,说它以讹传讹或者以外传内或者以中传西都不合适,面对这种显著的语言支流的切人,只好靠耐心,靠听力。
老李是高级工程师,纯粹的英语,他懂;纯粹的汉语,他也懂。老李最怕半英半汉,似音似汉的那种语言文字,念大学三年级历史系的宝贝女儿就时常用这种时隐时现的“音语”来和老李问答。
“这么晚回来,你又上哪儿了?”
“开派对。”女儿应声。
老李听懂了,派对就是party,跳舞。老李责备说:“你别老是出去玩。功课抓紧一点,毕业时英语起码有个六级。”
女儿说:“稳派。”
这一回老李听不懂。这里的“派”不是跳舞,而是英语passt(通过)的简称,“稳派”就是稳稳地通过的意思。
老李问:“你最近在看什么书?”
女儿:“《人啊人》。”
老李没听懂,莫不是世界名著《悲惨世界》里的“冉阿让”?于是又问一句:‘‘看什么?”
女儿烦了,换了一种说法:“我在看《people啊people》!”
“哦。”这门子杂种英语,老李工程师倒是听懂了。
我不知道戴厚英女士在九泉之下对这种译法有何感触。
什么是外国文学?有权威幽默人士解释如下:“原文读不懂,译文又念不通的一种无可奈何的文学作品。’’按理说英国佬美国佬的语言文字进入中国应该正儿八经地翻译,既然连严谨的外国文学翻译作品都是“无可奈何”的,要求流人中国民间的英语做到“有”可奈何就有些自视过高。说实在的,半汉半英也好,半“音”半英也好,万汉丛中一点“音”也好,全英林里杀出一“汉”也好,英国佬美国佬管不住,中国的翻译家们更管不住,早在四十年代,上海就有了所谓“洋泾浜英语”。英国大作家萧伯纳是个挺风趣的爷们儿,他考察“洋泾浜”之后说:“这种洋泾浜语将来或许会成为世界语呢!”
你能考得出托福和GRE,你未必能懂眼下的流行英语;你不想听洋腔洋调,你未必能躲掉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的“音语”;你越精通现代汉语,你越对“哭的感觉”“买只锡箔”“把息扣”之类茫然,所以我从现在开始就收集各种各样的用声音翻译英文的词汇,数年之后定要编它一本《“音”译汉大词典》,把所有有趣的读音和浪漫主义的翻译都纳入大词典,便于同胞们“音”汉对照,及时理解杂种英语。萧伯纳都认为它会成为世界语,我没有理由不领先一步,不先报选题,先报专利。
(廖学军、潘纯仟摘自1997年5期《美化生活》)
(作者:童孟侯 字数:3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