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葚树姑娘

一………………芝麻是一个木讷的姑娘，这谁都知道。所以，那天下午，她被苏闵岳死训而一句嘴也没顶，这就很好解释了。芝麻是因为在游泳馆贪玩而误了开会时间的。会开完时，她的头发还在滴水呢。滴下的水沿着校园甬路一直延伸下去，直

一………………

芝麻是一个木讷的姑娘，这谁都知道。所以，那天下午，她被苏闵岳死训而一句嘴也没顶，这就很好解释了。

芝麻是因为在游泳馆贪玩而误了开会时间的。会开完时，她的头发还在滴水呢。滴下的水沿着校园甬路一直延伸下去，直到她钻进校外一间最不起眼的兰州拉面馆。这时，有人在后面喊她的名字，正是刚刚训过她的学生会主席苏闵岳。“芝麻，你跑什么跑?”

“我没跑啊！”

“算了，不管你跑没跑，刚刚批评你是我不对，原谅我好吗?请你吃拉面，好不好？”

芝麻心想，这人怎么转变得这么快呢，这样的人是坏的！坏的！可是芝麻并没有这么说，她只是看着苏闵岳。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啊?”

“我沿着路上的水印找的！”

在凉爽的初秋，风一吹来，芝麻的心情就好得不得了，面前的苏闵岳就不再那么讨人厌了。

苏闵岳继续暴露坏人的本质：“芝麻，你文笔很好，能不能试着帮我填些歌词啊?”

“你怎么知道我文笔很好呢?”

“我看过你高中时发表在杂志上的诗，那我还想给你写信呢！我很崇拜你啊芝麻！”苏闵岳肯定地表扬道，“我觉得你的诗写得很棒！”

芝麻的脸，一下子红得饱满极了，像一颗小小的桑葚。

二………………

第二天傍晚，芝麻寝室的电话响了。“芝麻芝麻，我是苏闵岳，我在你的楼下。”

芝麻趴在窗口向下望，只见苏闵岳背着一把黑色大吉他，穿了一件黑白条纹衫，乍一看去，还真像只吃饱了没事干的浣熊。

芝麻是多么浣熊啊，在动物园里她看到浣熊们有秩序地排成一列，挂在笼子上睡觉，发出咕咕的声音，就像一大堆软厚的枕头，芝麻的心里就流出一股浓浓的热爱，恨不得上前去掐它们一把。

芝麻走下楼去，跟苏闵岳往北区的小体育馆走，那儿是由苏同学担当主唱的摇滚乐队排练场地。

“跟上我啊。”苏闵岳埋怨芝麻走路太慢，恨不得拎起她塞在吉他里。

小体育馆的门和窗都破了。黄昏的阳光照在没有窗玻璃的大房子里，芝麻眯起眼睛看向窗外，那里有一棵巨大的桑葚树。多美的树啊，叶片那么厚重，像是涂满了浓酽的忧伤，那些绿色，那些忧伤的绿色，仿佛就要从叶片上滚落下来。秋天，桑葚树的果实已经被鸟雀啄光，树沉默着，那沉默多么优雅，芝麻是多么这优雅的沉默啊。

她的歌词是这样写的：“当我爱上你我愿意死在你怀里就像桑葚死在树叶的怀里树叶死在泥土的怀里……”

三………………

天已经黑了，芝麻和苏闵岳又在兰州拉面馆吃饭，吃过饭往回走，就觉得彼此很熟悉了。

那一晚芝麻失眠了，因为有一种火热的东西在她脑子里不停地燃烧。她闭上眼睛不去呼吸，假装自己已经死去，如果死去，会不会死在所爱之人的怀中呢。

芝麻有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早晨芝麻找到了苏闵岳，手里拿着两只蛋饼。她实在不知道向一个男生表达好感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她只能举着蛋饼走向正在练双杠的苏闵岳，轻轻说了一声：“给你！”

然后她爬上双杠，和苏闵岳并排坐着吃蛋饼，“谢谢你芝麻，你真好。”苏闵岳对芝麻说。

芝麻觉得自己成功了。

可是，就在往回走的，她忽然听到有人在说，“跟上我啊。”芝麻回过头去，看到苏闵岳正拉着另一个女孩的手。

四………………

翌日，芝麻收拾好书包准备去上自习，可是刚走到楼下，她就看到讨厌的苏闵岳了。“芝麻，真巧，来，听听你填词的歌。”苏闵岳摆开架势，引来一大堆女生围观。

他大声豪气地唱了起来，别说，唱得还真好。唱完了大家都鼓掌，有人还推推芝麻，夸她的歌词写得好。芝麻也跟着大家快活起来，“很棒啊。”她拍了拍苏闵岳的肩膀，就好像亲兄弟一样。

五………………

听说苏闵岳的女朋友要出国，这可乐坏了十来位散落于各个院系的暗恋者，其中也包括大一女生芝麻。

可是，女朋友出不出国，苏闵岳也是要毕业的。周末的晚上，苏闵岳的乐队将进行在校的最后一场演出，芝麻偷偷溜进了现场，坐在最不起眼的位置上。

演出在汗水和泪光中很快结束，芝麻想躲，可还是被苏闵岳发现了。“帮帮忙啦，好心的芝麻。”苏闵岳始终当芝麻是自己的熟人。

芝麻帮他们收拾好乐器，又把地板扫了一遍，有人提议一起去喝酒，芝麻跟着去了。那个晚上苏闵岳喝醉了，他哭着说：“唉，芝麻，你会不会想念我呢?”

芝麻拍拍他的肩膀，轻轻地对他说：“会的。你保重啊，我得回寝室了。”

苏闵岳抬起头来，忽然拉住了她：“不要走。”

他红着眼睛问她：“如果你深深喜欢的一个人不能和你在一起，你会怎么办?”听到这句话芝麻愣了，然后她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会等他，直到他能和我在一起。”

六………………

半年过去，芝麻还是时常会想起苏闵岳。

小体育馆已经拆掉重建，那棵高大的桑葚树也移植到了别处。有芝麻会跑去工地坐着，呆呆地看着那个巨大的坑，那儿曾经种植过一棵漂亮的大树，和她大一那年最忧伤的情怀，以及最Sentimental的心事。

有一天，芝麻又往工地走，忽然看到破墙头上坐着一个人，这个人看到她，笑眯眯地冲着她招手，芝麻呆住了，竟然是苏闵岳！

“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想念这里就回来看看啊。”

“可你女朋友不是出国了吗?”

“她出国关我什么事啊?”

“你也应该出国啊！”

“哦，”苏闵岳笑笑，“我和女朋友分手了。”苏闵岳的表情很平静，但他的身体语言却透露了他的失落，他的手攥成一个紧紧的拳头。那一刻，芝麻好想握着他的手，轻轻展开那个拳头，告诉他：请不要难过，我亲爱的苏闵岳。可她只是默默地站在他的面前。

此后，苏闵岳时不时来学校玩，他的口头禅变成了：“谁给我介绍女朋友啊。”

开玩笑的芝麻喜欢说：“喂，我给你介绍啊。”

其实很多时候芝麻想对他说：你为什么不考虑我呢?

“苏闵岳，你不是没有女朋友吗……”

“是啊，你想给我介绍吗?”芝麻忽然语塞了。

“啊……是呀，是的。”说完这句话她就后悔了，“我们系有个女生很配你。”

“其实，我并不想找女朋友，你记得吗，我曾经问过你，如果你深深喜欢的一个人不能和你在一起，你会怎么办，当时你告诉我，你会等他。我觉得你的话很对。”

又过了一年，有人在楼下喊：“芝麻！芝麻！”

芝麻从窗口望下去，看到了苏闵岳和他的女朋友。

她跑下楼去，仿佛一步步跑回以前的时光，她又看到苏闵岳抱着大吉他，像只浣熊一样站在那里。

“我们又和好了，芝麻，秋天以后，我也要出国了。”苏闵岳拉着女朋友的手。“芝麻，谢谢你告诉我那句话，你看，现在，我等到我要的幸福了。”

他们把旧时的朋友召集来，坐在新的体育馆里，围成一个圈，苏闵岳开始唱起了歌。

“当我爱上你我愿意死在你怀里就像桑葚死在树叶的怀里树叶死在泥土的怀里……”

苏闵岳对女朋友说：“这歌是芝麻填的词，厉害吧?”

“很棒！树上真的有桑葚吗?我们去采桑葚好吗！”

人们站起来，向桑葚树走去。“芝麻，快跟上啊！”听到有人这样喊的时候，芝麻才从沉思中抬起头，却发现大家已经走远了。

她终于明白，她的爱情已经走远。

就是这样，很多沉默的爱恋都是这样，当你想跟上，它已经无声离去，可它在时，你却绝对没有勇气开口。

“我喜欢你，苏闵岳！”芝麻轻轻地说。

苏闵岳当然没有听见这位木讷的姑娘最大胆的一句话。

(作者：榛　生 字数：35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