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古拉,世界上一座山的名字。在我的眼前是一座座连绵不断的山峦。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山峦和天空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是金灿灿的,一个是湛蓝湛蓝的。在湛蓝的天空上飘着片片五彩的云朵,在金灿灿的山峦上游动着缤纷的牛羊,
唐古拉,世界上一座山的名字。
在我的眼前是一座座连绵不断的山峦。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山峦和天空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是金灿灿的,一个是湛蓝湛蓝的。在湛蓝的天空上飘着片片五彩的云朵,在金灿灿的山峦上游动着缤纷的牛羊,还有点缀它们的经幡和玛尼石群。玛尼石群从车窗前闪过,像是在说着无数个关于生命的故事。
唐古拉并没有人们所想象的那样挺拔傲然。车子经过唐古拉时,人们开始感觉到反应。先是头部胀痛,接着胸部发闷,呼吸缓慢而沉重,头部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在不断地撕拉着,眼眶也跟着有胀裂的感觉,鼻腔呼出的气体热乎乎的,再接下来人就处于半昏迷状态。最糟糕的是,在接近唐古拉山口时老天爷下起了雪。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雪。车窗全都结了一层薄冰,车里的空气渐渐地稀薄,人的心脏跳动慢慢地减速。只有藏羚羊在我们的窗外欢快地奔跑着。
坐在我身边的是一个藏族老阿妈,她在不停地嚼着她的奶酪。她发现我处在的生理反应中,便从她的壶里给我倒了一小杯的酥油茶递到我的嘴边。我就觉得鼻腔里吸进一股清新的暖气,睁开眼,看着她爬满皱纹的慈祥的脸。她用微笑示意我喝下,我一口就把这一小杯的酥油茶喝下了,我的第一个感觉是胸部的沉闷很快消失,头部的那种撕裂般的胀痛减轻了,尤其是眼眶滋润了。我转脸看着老阿妈,她正聚精会神地转动着她手中的经桶,嘴里不停地默诵着藏语的经文。我想她一定在祈祷着什么。她睁开眼依然是一脸的微笑,那样慈祥地看着我。这时我开始从她虔诚的微笑中感觉到她的善良。也许是那杯酥油茶,也许是老阿妈的虔诚,也许是我开始适应的环境,我的身体逐渐地恢复过来,痛苦也减轻了。
窗外的雪小了,唐古拉山口出现在我们的眼前。突然最坏的事发生了。
我还在举目仰望着雄伟的唐古拉山头,就觉得车在急速中刹车,我的前额重重地撞击在前排的靠背上。车停在路边,我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前方的那辆车在雪地里失去了控制,它一会儿滑向路边,一会儿拐向陡坡,像个醉汉。当车再次驶向悬崖边时,可能是这车的货主,他被吓得从车上跳下来,在地上翻滚着,而后就再也没有爬起来。他就躺在我们的车轮前。实际上,他是第二个跳车的人,第一个跳下来的人引发了我们的急速刹车,这个人已经从地面上挣扎了几下站起来。而我看到的这第二个人,也就这样把生命永远留在了唐古拉。他的车在急速刹车后,一个前轮已经悬在路边,而车身却横在路的中间。
一个生命结束了,而还有许多连同我在内的生命在等待着。老阿妈不像我们看完死者就立刻离开,她像个灵魂的引路人,她拿着转经桶走在前面,后面是司机和几个藏族兄弟抬着死者向山下走去。在一块较为平坦的地方,他们把死者放下,司机们将自己车里的棉被盖在死者的身上,而后才沿着下去的路返回。一路返回一路还将石头堆成玛尼石堆。我此时才知道玛尼石的意义之一就是对生命的祝愿与祈祷。
我们都想立刻离开这里,大部分人开始高原反应。前方车队的司机们纷纷拥来帮着把这辆货车推上来。刚才先跳下车而没死的那个人也是个司机,他们俩一同开着这辆车。不知是什么原因,这车就是发动不了,我们这后面的车谁也无法过,大家又一次陷入困境。这时老阿妈着急了,她向四周望着,而后向一个方向招了招手,并大声地叫喊着。很久很久,在我们的身后走来3个牧民,他们还赶着牦牛。
善良的老阿妈站在严寒的雪地里,站在修车的司机身旁,她的睫毛早已被雪粒粘住了。她还向正想离开的牧民请求着他们不要走远。就在这时候,就听见一声沙袋落地的声音,趴在车头上的那个司机就躺倒在雪地里,浑身在抽搐着。
另一个司机从车上下来,他的脸色并不比倒在雪地里的那个司机好看,而且比倒在雪地里的司机少了一份平静。他悲恸得哭不出声,他站在老阿妈和几个牧民的跟前“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求求您救救他吧,他是我哥……”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百元的人民币递给老阿妈。
我站在雪地里,就站在老阿妈的身边。就这短短的几分钟,我的眼睛被凝结的雪粒遮挡着,我擦了又擦,才从老阿妈的动作中看清这里人的善良与他们独特的救人方法。
老阿妈没有收钱,她和牧民一起把躺倒在雪地里的司机抱起来,将他全身的衣服脱光,用雪将他全身搓得黑红,将冒着热气的酥油茶喂入他的口中,而后慢慢地将他抬起,牵来两头牦牛把司机夹在两头牦牛的肚子中央,牦牛在挪动着,我听到另一个司机惊喜地喊着:“哥,你醒啦,哥……”
人生就这么无常,司机醒了。车也可以发动了。老阿妈一分钱也没收又回到车上。所有的车都在向我们的车鸣笛致敬。那两个司机兄弟就跪在雪地里向我们的车磕头。我为我身边的这位藏族老阿妈感到无比的骄傲。我开始热爱这里的人。我来自沿海的发达地区,在那里我烦躁的心灵无法平静,现在平静了,我找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的理念。我问老阿妈从何来去何处,老阿妈做了个手势,表示她是去朝圣。
我们车里的人,问她身边的那位男人:“唐古拉过了吗?”
“早过了,现在都到安多县了。”
“我怎么觉得还是在唐古拉呢?”
那男人笑说:“你不觉得自己没有刚才那么难受吗?”
“还是唐古拉……”
“缺氧引起的剧烈头痛还没有让你缓过来吧。”
“何止是头痛,整个灵魂痛,你知道嘛!”
我并不知道他们的过去……一路风雨中,一路阳光下,我见到五体投地的朝圣者,他们用等身来量出他们的虔诚,而我身边的这位老阿妈却是用心来朝拜她所信仰的佛祖。
(吕方摘自《福建文学》2008年第1期,马建刚图)
(作者:孙永明 字数:23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