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落的长头发

18岁的若埃尔沿着大街快步朝前走。他一脸无奈，满脸愁容，好像要大祸临头，每走一步都显得忧心忡忡。站在理发店橱窗前犹疑了好久，他终于“嘭”的一声推开门。理发店老板向他问好，他只点了一下头就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顺手拿起

18岁的若埃尔沿着大街快步朝前走。他一脸无奈，满脸愁容，好像要大祸临头，每走一步都显得忧心忡忡。

站在理发店橱窗前犹疑了好久，他终于“嘭”的一声推开门。理发店向他问好，他只点了一下头就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顺手拿起小桌子上的杂志浏览。

他是70年代一个时髦的男孩子：牛仔裤、花衬衣，老长老长，漂亮的金黄色的鬈发一直垂到肩上。对这种发型，大人们不赞赏，认为像个女孩子，但渐渐地大家也就习惯了。

若埃尔留长倒不是为了时髦的问题，对他来说，有一层更深刻的意义。他认为，这首先是表示个性，他为此而骄傲。

可是大人们却说，留长显得不严肃，表现出坏思想，是另类。

若埃尔是7个月前开始参加的，在一家纸品厂当工人，工厂邻近他的家，在1968年学潮后能找到这样一份算是好运气。为了能保住这份工作，现在他不得不做出最大牺牲，付出最大代价。

今天上午，工厂将他和另外3个工友一起叫到办公室。他们都是同样年纪的人，披着同样的长头发。开宗明义地对他们说：“我们工厂不需要嬉皮士。再说，留长头发对工作不安全。因此，要么你们剪掉长头发，要么被解雇。”

4个人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若埃尔不知道他们3人的打算怎样，至于他，他决定了：他讨厌这个工厂，但愿意留下来。

给那个顾客剪完发后，开始给若埃尔理发。若埃尔低着头，将身子钻进椅子里，屏住气，不耐烦地对说：“剪光头！”

理发师愕然，看着他的头发说：“先生，这漂亮的头发？……”

他打断理发师的话，重复一遍：“剪光头！”

理发师耸耸肩，只好动起剪子来。

“咔嚓”一声，金黄色的鬈发滚下来。其中一缕还落到他的肩上，他顿时感到自己一段“肢体”被人切下来。

随着头发的滚落，他感到自己的童年已经远去，自己的骄傲、荣誉、自尊已经尽失。他曾错误地认为自己完全可以拥有一个特殊的、只属于他自己的标志，现在却不行。大人们有他们的规则和法律，如果你想成为社会一员的话，你必须服从他们。

他猛地睁开眼睛看镜子，觉得自己变得好丑、好怪。他再也不是若埃尔了，再也不是先前的年纪了。

若埃尔赶快逃出理发店，风从大街上吹过来，他感到无比清凉。他快步走向工厂。他是利用午饭时间来理发的，必须赶快走，否则会迟到。

突然，他看到前面走着3个人：那是今天早上和他一起在办公室谈话的3个同伴。他们昂着头，嘴上翘着微笑，金色的长鬈发依然一闪一闪地飘在他们头上。他们没有让步，没有因老板的告诫而惊慌失措，没有放弃自己的信念和尊严。他们像其他人一样依然很自信很勇敢地走进工厂……

若埃尔这一看非同小可，他感到他们的微笑是针对他的，将还有许多眼睛在等着看他。他开始停住脚，慢慢向后退，然后突然转过身子往后跑，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人们看到他，手盖在头上，惊恐万状，羞愧难当，像个疯子一样径直往后逃……

下午3时，当若埃尔重新出现在工厂里时，他头上包着一块花布，手里提着个汽油桶，来到老板的办公室窗下。

他迅速打开汽油桶，从头到脚将自己全身淋湿。然后从衣袋里掏出打火机，擦着火。

亮光一闪，若埃尔顷刻变成了一个活火球，随即响起一阵痛楚的尖叫声。工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营救，但太晚了，若埃尔全身已被烧焦，死在奔向医院的救护车里。

人们会问：这是为什么？明智的人会说：“不要为了剪发而自杀。头发会再生，生活会继续……”

明智人的讲话是再正确不过了，但是可惜他们常常忽视了这样一件事或忘记自己的青春时光了:对于一个18岁的年轻人来说，多么需要理解、宽容和疏导啊！惊恐、受辱、可耻、受骗、不和谐，常常是不可忍受的，许多成年人的死因比这还轻得多。

(作者：邓祚礼 字数：16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