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火车

那天,学校告示板前挤着一群人,告示上写着:招聘女朋友一名,一起吃吃饭,说说笑话,去图书馆自习,还可以一起养宠物。宠物两字的旁边拉出一个箭头,指向男生的图片。　　卞京京的眼睛向照片中的男生拉近再拉近,然后在同学的围

那天,学校告示板前挤着一群人,告示上写着:招聘女朋友一名,一起吃吃饭,说说笑话,去图书馆自习,还可以一起养宠物。宠物两字的旁边拉出一个箭头,指向男生的图片。
　　的眼睛向照片中的男生拉近再拉近,然后在同学的围观之下把告示揭了下来。怀着一颗娱乐之心的同学们拥着向男生宿舍而去。几个男生自告奋勇当先锋去把那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男生请出来。
　　向雨安是个本分的男生,他只不过在寝室打扑克输了,被惩罚在学校里玩征友而已。现在站在了他的面前,铿锵有力地说我做你的女朋友好不好?她说这有很多同学证明,你不能食言的。向雨安的脸臊成了茄子色。
　　
　　一
　　
　　卞京京不是来假的,第二天就杵在了男生宿舍楼下,终于在看见向雨安时快乐地迎上去。
　　向雨安怕了她,他说你放过我好不好?其实我有喜欢的女生。
　　我不信,卞京京撇撇嘴。
　　向雨安只好说我和国际语言系的柴可是一起长大的,高中时我就追她,虽然她没明确表示,不过你也知道有些事本来就是朦胧的。她的学院在后山,所以我们只一三五还有周日才见面……不能请你做女朋友,真的很抱歉。不如我为你做一件事,来还你一份人情吧。
　　卞京京眨眨眼,知道逼得太紧是没有用的,就说要不你送两只荷兰猪给我吧。于是,两人去了学校附近那条街,卞京京在尽头的一家店里找到了荷兰猪,挑了两只装在笼子里,提在手中对向雨安说,我们再去照大头贴吧。
　　如此要求,没完没了。咔咔咔咔,拍照结束了,卞京京在小店外面向他道别,别忘记给它们喂食,还有下午见了。
　　什么?
　　卞京京狡黠的笑意爬上眼梢,告示上写,我们要一起养宠物的,所以第一周你来养吧。怎么,喂,证据都有了,你还想抵赖?
　　向雨安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证据大头贴,卞京京选的背景是大大的粉色英文字母,拼出来就是I love you。
　　卞京京至此与向雨安挂了钩,何况冥冥好似有一种缘分,他是会遇见她的。
　　周日,柴可拉着向雨安坐418去市内买英语试卷,而卞京京和老乡去买衣服,那天两人是在站点遇见的。
　　418不来,向雨安等得心焦,418来了,心里又像火燎。他坐在前面回头看见坐在后面的卞京京正看着窗外,才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柴可跟旁边站的大婶吵起来了。大婶带了很多东西请柴可让个座,柴可说早上那么多空座不出门,偏等到中午,然后一脸不愿意地站起来。
　　这触犯了传统美德,也伤了大婶的心,看着越来越大的战火,向雨安拉着柴可在下一个站点下了车。
　　而卞京京给向雨安打电话是故意的,她大声又很娇媚地说:晚上咱们养的宠物该送到我这里了,我等你……
　　那边醋坛子果然翻了,柴可酸不拉叽地跟向雨安说,这是谁啊,想勾引你啊……
　　晚上8点,向雨安把荷兰猪塞给卞京京,有点生气地说,今天你真想害死我呀。
　　卞京京不以为然,我还以为是个多好的女生,结果及不上我一半。她说着故意把脚踮踮,好似自己形象高大。然后从包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说,送你的。
　　向雨安的眼睛先亮起来,然后黯然,一定很贵,我不能收。
　　卞京京说,你怕呀,怕你就别收了。
　　你激我?向雨安终于接了刀,卞京京,你放心,我一定会攒钱还给你的。
　　
　　二
　　
　　卞京京提着笼子到一家小店里喝西米露,也挖了一点弄到荷兰猪的小碟子里。可它们怎么了,东倒西歪的像醉汉,摇摆了一分钟,有一只口吐白沫状地倒下了。
　　卞京京慌了,忙给向雨安打电话,那时他正在图书馆跟管理员为一本书的污垢解释不清,听见卞京京略带哭腔的声音立刻就烦了,说你自己搞定啊,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别再来骚扰我好不好?
　　再想起有这么个人来,已经是图书馆要熄灯了。向雨安经过那家店时只是随便看了一下,人家要打烊了,卞京京还坐在里面发呆,她捧着笼子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
　　心动一下,向雨安拉着她的衣裳带着荷兰猪去打针,安慰她说它们只是吃坏了肚子,快别哭了。妞,给爷笑一个呀。
　　于是卞京京就狠狠掐着他的胳膊,喜笑颜开。
　　发酵牛奶,三天即可。发酵感情呢?
　　向雨安对卞京京说,我是不是欠了你什么呀?你仔细想想,就算上辈子欠的我也还了。
　　彼时卞京京坐在网吧里读别人的日志。世间总有慧质兰心的女孩这样写:不要因为我穿的裙子便宜,就看轻我;不要因为我对你好,就看轻我;也不要因为我爱你,就看轻我……
　　卞京京指给向雨安看,你别以为我老追着你,就看轻我,否则等你发现你爱上了我而我又走掉了,那后悔的就是你自己。
　　向雨安对她的伪文艺来了点兴趣。他故意逗她,如果你说一句话,能够打动我,我就铁了心地要你做女朋友。
　　卞京京说,我走了520亿光年的路程来爱你,只因为我是巨蟹座。这句,你觉得好不好?
　　向雨安有点不明白,是不是因为巨蟹座距离地球有520亿光年那么远,所以一步一步走来很艰辛呢?
　　时间沉默了一大段,离开网吧时,向雨安往卞京京包里塞钱,他说分三个月还那把刀的钱,这是第一个月的。卞京京有点犹豫地问,你是不是找这个借口约我出来,其实你已经喜欢上我了。这 时电话响起来,柴可的声音尖锐也很动听,她说向雨安,我要见到你,马上。
　　柴可知道了征女朋友这件校园娱乐新闻其实已经算晚了,若初时她觉得向雨安是鸡肋,丢弃亦可,那么现在她倒是积极起来,志在必得。
　　她看见向雨安提的笼子气有点消了,她夺过笼子说好可爱呀,我正想养一对……
　　柴可拿走荷兰猪,向雨安不知道怎么阻拦,只好说,一定要好好养啊,过几天就还给我。
　　那天卞京京接到了家里来的电话,说她妈妈决定这个月底去墓地把她爸的骨灰挖出来撒向大海,这样就不用每年都去很远的地方祭拜,劳心又劳神。卞京京不同意,她说爸爸可是保护我们才死的,为什么不让爸爸安息一点。她那脾气暴躁的妈妈立刻发火了,都是你这个白虎精转世,明明是一次不错的旅游,要不是你玩疯了拉着我过马路,也就不会看不到迎面来的汽车,你爸爸更不会跑过来推开我们……现在你读书需要钱,我的生意又亏了,活人都养不起,哪有心情去管死人。
　　眼泪一下子滴花了镜片,卞京京默默地放下电话,听见向雨安在楼下叫她。
　　向雨安说,你的荷兰猪被柴可拿走了,我再给你买两只好不好。不好,卞京京固执起来,我都给他们取名字了,一只叫安安,一只叫京京。世上没有两只相同的安安和京京,你知不知道?可能感觉受到的委屈太多了,泪又不自觉地滑下来。
　　
　　三
　　
　　柴可来找卞京京是一个下午。柴可站在她的面前,说荷兰猪是你的吧……我只不过在某天夜里,打开了笼子,看着它们跑出了宿舍,至于跑到哪里我就不知道了。空笼子我拿给你,反正你从来都是捡我的剩东西。
　　卞京京愣了。好在向雨安得了报信赶了过来,柴可,你怎么能这样?我印象里你并不是个阴毒的女生啊。
　　柴可笑得有些落寞,那你要我怎么办,看着你追了我三年,然后因为这个女孩烟消云散?你知不知道高中同学都以为我们会成为情侣,要是你中途转舵,我真的不知道把脸往哪搁……
　　你疯了!卞京京,我们走!向雨安拉着卞京京气呼呼地离开柴可的视线,回过头,卞京京的泪已如线。
　　她说,其实柴可美得能甩我二里地,我从来就没有自信,第一次去找你也想着,要是你当场拒绝我,我就退学好了。
　　可你还是来了,反倒吓得我差点尿了裤子。
　　卞京京想了一下,因为我有信念啊,只要我跟自己说我很美我很美,那我就很美,只要我跟你说你喜欢我你喜欢我,那你就会喜欢我。屡试不爽的。我给你的军刀,卞京京又说,其实是我爸爸买的最后一件东西。我记得那天他对我说,保佑我的女儿能遇到一个危险来时,将她推开的男孩。
　　卞京京在微风中淡淡地说,我觉得他来了。
　　回到寝室,向雨安把压桌角的厚厚一沓大头贴翻出来,压得坑坑洼洼的卞京京的脸真的不算美,但是她是真的喜欢自己的。
　　临近月末,告示板上又多了一张启事。这次是校园征友事件的后续,看着那犀利的嘲讽就知道是柴可针对卞京京的,而且起的效果是巨大的、空前的。
　　辅导员找卞京京谈话,说她带来了很不好的影响。卞京京一笑,没关系啊,反正我想请一段长假。她想赶在妈妈之前把爸爸的骨灰带走。
　　那天夜里,他们很路人般地告别,向雨安说你不怕我再去找柴可?卞京京说,你不会的。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向雨安也没表示什么,转身走了。
　　第二天一早,卞京京收到向雨安发来的短信,他说我决定和你一起去,我知道你那列火车,我们车上见。但是,卞京京赶到时,那列火车已经开动了。
　　卞京京上了一辆出租车甩下一句话,给我追火车!那天,出租车里程表的数字一个劲地跳,卞京京的信息也一条一条地收,火车上的向雨安已经看见了公路上的出租车,他说等下一个站,我们见。可是这列火车飞快,路过这样的小站,根本都没有停。
　　卞京京有点失望了,隔着栏杆对已经驶过的列车招招手。这时候向雨安也冲到车尾冲她招手,他看过无数的影片,以为跳个火车其实没什么问题的,而且他还是国家二级运动员呢,所以他跃身一跳,还没来得及在石砾上打个滚,头已经狠狠撞在了道钉上。
　　2006年,隔着围栏,卞京京看着他痛苦地抱着头,在列车一列列驶来驶去中挣扎。后来工作人员绞开了栏杆,抬向雨安上了救护车。那时候他的神志还很清醒,他说卞京京你怎么哭了,我没事的,我只是想证明你的眼光没错,我真的可以保护你这个喜欢我的女孩。你别哭啊……卞京京,下次不可以这么傻地对一个男生示好,知不知道?
　　
　　尾
　　
　　爱情坐着慢火车,迟迟地来,迟迟地去。售票口前,卞京京对售票员说,我要一张慢车票时,已经是2009年。
　　可是比慢车还要慢的永远都是她自己,那天火车到站,她又来迟了。她没哭,只是记起了2003年去拜父亲的墓,回来的时候也迟到了,她从一个墙边跳到站台上,在火车即将告别站台的最后一个石阶时,一个男孩对她伸出了手,她咬了咬嘴唇拉着他的手,搭上最末一班回程的车。
　　2003年、2006年、2009年,卞京京一共迟到了三次,她记得男孩青涩的样子,那个男孩正是向雨安。所以她再见他时,几多坚定,几多追寻,认定这个男孩子是可以保护自己的人。
　　现在卞京京安静下来,她要打个电话。就在这时,一双大手轻轻地捂上了她的眼睛,卞京京熟悉这双手的纹线,她轻轻地问,向雨安,是你吗?
　　(陈进霞摘自《80后》
　　2009年第8期)
(作者:顾西凉 字数:3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