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抢来的。 对,你是我从大眼睛学姐手里抢来的。她比我高一届,也比我高大半个头,头发好长,皮肤白晳到晶莹剔透,无辜的大眼睛最造势,我见犹怜。大家都说她很漂亮,那她就漂亮好了。 A 遇见
你是我抢来的。
对,你是我从大眼睛学姐手里抢来的。她比我高一届,也比我高大半个头,头发好长,皮肤白晳到晶莹剔透,无辜的大眼睛最造势,我见犹怜。大家都说她很漂亮,那她就漂亮好了。
A
遇见你时我大一快结束,你即将大三。我正沉溺于一个永远不会回头看我一眼的人,敏感又多疑,情绪极易失控。
那天,我和社团几个人玩“杀人游戏”,你在隔壁桌喝酒。双方阵营里有人熟识,于是凑成一桌变成一个阵营。我只低头喝自己的小酒。后来有人打桌球,有人玩电动,有人看球赛。见没人唱歌,我就借着酒兴抓着话筒唱了范晓萱的《消失》。
唱着唱着我就哭了,站也站不稳。有人来扶我,我挂着眼泪笑出来:“没事没事,我这就回去了……”没说完,“扑通”一个踉跄直接摔倒在门口。
“跟你说了今晚社团联合会有活动才……我是负责人,当然要来了。求你别生气了,好,好,我回来。”包厢门口传来懊恼的男声。挂线后,转过来一张明显喝高了但神志清醒的脸。
“陆睿,要回去了?”扶我的人正左右为难,声音惊喜万分,“正好嘛!只有你和千昭一个校区,你把她送回去吧。”
我抬头看你,不要脸地朝你傻笑。你茫然地看着正闹的人群,又转头看看可怜兮兮的我,礼貌地问:“你还能走吗?”
外号“一瓶倒”的我,酒量差,酒品更差。路上一个地扯着你的袖子神侃。说到动情处破口大骂,偶尔的桥段还一本正经朝你撒娇。你一开始很为难地默不作声,后来不知是被我感染,还是你酒也上来了,总之陪我一起骂人。
通过这次痛快的酒后真言,我知道你和你女朋友问题很大。她时刻都想掌控你,想了解你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在做什么。但如果真的把她带去饭局,她又会从头到尾拉着脸坐在那儿,如一尊菩萨般搞坏整场气氛。
“这是哪门子女朋友,”我痛心疾首地跺足,“狗屎一般!”
“屎!”
“分手吧!”
“分手!”
你显然喝得比我多得多,快到宿舍楼区时我酒醒得差不多了,你却越来越不像话,指着某栋女生宿舍楼下的垃圾桶说:“信不信我可以跳过去?”还没等我回答,你就以百米短跑的标准速度冲过去,敏捷地一跃而起,顺利地卡在上面。你费了好大从上边蹭下来,也不管有多少人围观,傻笑着冲我径直走过来。
后来知道,你“斑羚飞渡垃圾桶”的宿舍楼,正是你女朋友的那栋。
B
我成了众矢之的的第三者,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隔了几天,你打电话来道歉。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原来你很有名。你拿的奖学金是国家级的,申请的课题是学校愿意砸几万块给你建工作室的。你不是哪个哪个社团的蝇头社长,而是海纳百川的社团联合会的会长。人际关系经营得非常棒,各种各样的人提到你都赞不绝口。就连我这种挑剔的人精,也闻不出你身上有哪怕一丁点儿学生会干部的装腔作势和市侩气息。
当然,你出名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听老婆的话。女生们都夸你是绝种好男人。
越来越熟以后,我还知道了你鼻子高,但有轻微的鼻炎。所有的鞋清一色的匡威。不敢看恐怖片。喜欢喝玻璃瓶装的芬达。认真做事时全神贯注的样子,最迷人。
转眼暑假。
“你在干吗?”“帮妈妈浇花。”
“你在干吗?”“睡完午觉,刚起床。”
“你在干吗?”“喂,你是不是老想我呀。”
你忍不住频繁地发信息来确认我的生活状态;知道我不开心不会多事地过问,却懂得讲笑话-半夜打电话知道我马上要停机,催我快点挂,我说停就停呗,你说那我明天怎么联系你,隔着十万八千里动不动拉我一起守着电视看同一档节目……我忽然有种奇怪的情绪。
开学后第一天晚上,你找我出来聊天。坐在篮球场边的阶梯上,我们聊着刚过去的暑假。路灯寂寞地散发着橘色暖光。偌大的篮球场只剩我们两个人。
“我背诗给你听吧。”我抠着你篮球上的凸点。
“噢?”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消失了一般/你在远方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你的沉默就是星星的沉默,遥远而明亮/而我会觉得幸福,因为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聂鲁达是不是?”
“嗯。”
“……待繁华落尽,年华凋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而我们的爱情,则会像北方冬天的枝干/勇敢,清晰,坚强。”
“喂,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理科生知道这么多,这让我们文科生拿什么体现人生价值?”
“没,恰好而已。是我喜欢的诗句。”各自沉默。
“她根本不了解我。”良久,你抬起头,“生活也……”
拖沓吗?艰辛吗?彼时我扭头看你,你的侧脸浸在阴影和暖光调和的景象里,美好又寂寞。
“分手咯。”我皱皱眉头。
“她离开我,要崩溃的。”
我掏出一个橘子,专心剥了起来。你捞起球,冲去不远处的篮球筐。我抬头看你,一个人在黑暗的球场上跳跃,影子寂寥。
忽然觉得你很可笑。是该夸你责任感强呢,还是骂你迂腐不化?拖延太久,对彼此都是消耗。而所谓的“离开你就会崩溃”,完全是瞎扯淡。
我猛地站起来,把手里没剥完的橘子朝你狠狠砸去。你肩膀吃痛,气喘吁吁地转过来看我。
“分手吧。跟我过。”我平静地朝篮球场中心的你说道。
不由自主地被你吸引,于是蠢蠢欲动。我本是贪玩的人,唯恐天下不乱。除去这些,便是一整套破破烂烂的爱情理论。
是段烂感情,就该扔。
哪里来所谓的道德标准和底线?我想要,我便会伸手。就算我不出现,也会出现其他的人。究其根本是你们自己出了问题。
C
初秋的空气干爽,晴朗清浅。你生病,躺在医务室的床上打点滴。你没有叫你的女朋友而是叫了我。我很懂事地不跟你讲话,知道你没力气,只是看着你。你笑笑,闲出一只手摸摸我的头,又闭起眼睛睡了。
我帮你把输液管调到适中位置,把已经掖好的被子轻轻拍了拍实,把鞋子归顺到床边靠着。搬来小凳子,自己也打起了盹儿。阳光暖融融的,空气里都是闪耀的金色光斑。
回去之后,听说又被人看见了。又听说,你女朋友终于按捺不住,对你大哭大闹,并且以死相逼。我听着歌插着兜,摇头晃脑地路过这些流言。
某天,收到一串陌生号码的手机短信:“破坏别人感情有意思吗?被人唾骂有意思吗?请你离他远点儿。”一目了然,我当然知道是谁。
“动不动就用眼泪挽留男人有意思吗?以死相逼的下三滥伎俩有意思吗?不好好活就赶紧死。”
夜里收到你的信息:“她哭了。”
“哭了又怎样?”
“关我屁事。”
“就是要跟你在一起呀。”
当时的我多么不懂事,甩狠话都一溜一溜的。无从体会她的痛苦和绝望,竟然还暗自嫌弃她 的不可理喻——如果生命的全部内容都是关注自己男朋友的一言一行,自己的生活怎么办?为一个男人,变成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笑柄,有那么多精力,不如多长点本事守好自己的男人。
怎么没人来扇我两巴掌?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爱不爱你。我无法像对待上个沉迷的男人那样,将热情倾囊而出。但你在我陷入感情泥沼时出现,扯我逃离巨大的黑暗。足够强大到让我把所有精力都专注于你,这就是你的魔力。
那时你已经大三,在校外租了房子准备自己的课题以及考研。我自然成了常客。
阴天时一起窝起来看电影。你陪我看完了官崎骏的所有动画。《千与千寻》里有一幕,让我动容。千寻为了救小白龙,决定和无面怪一起去森林里找汤婆婆,坐上了单行的列车。
“这是单行的车次,你回不去咯。”汤婆婆说。
“没关系,我可以和我的朋友沿着铁轨走回去。”千寻笑得皱起了鼻子。
“我陪千昭走回去。”你揽过我,从后面紧紧抱住。
你宠溺我骄纵我,同时灌输给我一整套你的世界观和价值观。
——同人相处,一定要记得给别人留条退路,因为你不知道以后会不会需要他。
——不要轻易把喜怒哀乐表现给外人。越是先露真性情,越是容易受人操控,那你便是输了。
——把人生规划写出来,大方向定下来再按月份来订小计划,一项项地来……
这些都是你教给我的。而我却没什么给你。我知道你的世界除了我,还有无限宽广的领域。你的科研课题、你庞大的人脉、你的社团工作、你的未来。而我根本无法参与,更无从分享。
我穿着你的黑衬衣,袖子很长,必须卷好几道。你大力地扯我入怀。耳朵紧贴你的胸口,是潮汐般规律有力的心跳。
“遇见你像是捡到块宝。”你突然认真地说。说完你就哭了,手揽得更紧。我心中有疑问但我不敢问,只好默不作声。
遇见你像是捡到块宝。这样总结性的陈述句,不是应该出现在故事完结的段落才对吗?
D
故事讲到这里,也该完结了。你前女友回来找你,她曾经是你事业的得力骨干,撇开那些为了挽留你做的傻事,她是一名能干的光鲜的贤内助。她回家修炼一番,改掉了强势控制的恶习,于是你思忖再三后放弃了我。
啊,这是一个多狗血的故事,连提及的兴趣都索然。
分开后不知道第几天,我一个人去街上闲逛。“生活到底要怎样,才能取悦自己?”我摁着手机。走了一会儿,在站台等公车。我重新掏出手机,把“生活”后面的全删掉。改成:“生活,不就是玩吗?”
发送成功。上车。竟然不合得,让你承受我的低落。
我换了脑子,被你调教成一个拥有一套正常思维的人,不再嚣张跋扈,不再横冲直撞,不再不要脸地放狠话。我多想变得再年轻一点儿,这样我就可以不顾一切地置你于死地。
没有号啕大哭过,所有人看到风轻云淡的我都以为我没事。只有我自己明白,缓慢释放的痛楚无法言说,却又如鲠在喉,无从吞咽。很长一段时间里,慢歌情歌全不敢听,因为只要心一静下来就会想你;你送的万圣节小恶魔羽毛面具、民族特色的斜挎包、剩半瓶的木糖醇,我统统扔进垃圾桶了,因为只要视线落在上面就忍不住疯狂地想你。
现在我知道,整个经过不是“爱不爱我”的是非判断题,而是ABCD的单选题。
你爱我,但你不要我。你选择跟你生活步调协调的别人。
爱情这回事,哪里来的缘分使然。不要做“等待”这样的傻事,到头来你发现所有人都铆着劲儿往前冲了老远,只有你一个人傻兮兮地被抛在原地。
告诉别人也告诉自己,逾期不候。
隔了许久后梦见你。夏日午后黏稠的空气,温热暧昧。在你的小房间里,你伸手摸我的脸,起身作势吻我。我躲过。
我说:“有时候我们渴望爱,不是寂寞不是空虚,也不必羞于启齿。没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漂亮理由,不用粉饰得世间不可多得。”
“需要爱情,只是人的本能而已。没有为什么。”我长叹一口气,轻松许多。
你皱着眉头似笑非笑,眼里溢满宠溺的意味:“我家千昭,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清醒?”
清醒是我,糊涂是我,妻的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