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时代,商人颇为活跃。但是,把商业眼光运用于政治,以一种商业投机的方式谋求巨大的政治权力,甚而可以说在相当程度上改变了历史的面貌,除吕不韦外,举世无两。这也可算是一种“政治经济学”吧,它给
战国时代,商人颇为活跃。但是,把商业眼光运用于政治,以一种商业投机的方式谋求巨大的政治权力,甚而可以说在相当程度上改变了历史的面貌,除吕不韦外,举世无两。这也可算是一种“政治经济学”吧,它给后人留下了丰富的联想。
吕不韦到赵国都城邯郸做生意,认识了秦国的王孙异人,这本是平常的事情。他这种四海为家的游商,到处会交识各种略有身份的人。而异人其时孤零落魄,好像未见得有什么过人之处。他是秦、赵两国订立和约时作为人质被送到邯郸来的,但不久秦国又开始攻击赵国,异人的处境极为窘迫。虽然,异人的父亲安国君是秦国太子,但安国君有二十几个儿子,异人既不居长,母亲夏姬也不受宠爱,无从“子以母贵”,没有谁特别把他当做一回事。日子就这么灰暗地过着,将来隔在沙尘的后面。
吕不韦出现了,他仔细地打量着这位一脸晦气的王孙,忽然惊叹道:“此奇货可居也!”这是稀缺物品,囤积(“居”)起来,有朝一日可以卖上大价钱。
异人此刻明明是个背时货,只怕在邯郸肯花钱请他吃饭洗脚的人也有限,怎么又成了珍贵的“奇货”呢?这要看人有没有眼光,识不识货。秦乃天下强国,大有一统天下之势:异人目前不景气,但怎么着也是秦王室嫡系子孙,理论上有可能获得秦国的继承权。虽然这可能性极微弱,但如果实现了,等于是买一块废矿挖出无穷宝藏,那是什么样的利润啊!
关键是怎么把一件背时货变成真正的宝货、俏货。
吕不韦在下决心做这笔生意时,对此肯定做过深入的调查研究。异人血统高贵,问题在于他得不到父亲的格外青睐。而秦太子安国君的正妻华阳夫人,地位尊贵、深受宠信,偏偏没有儿子。她最大的担心,在于丈夫死后,别的女人所生的儿子继承权位,她就无所凭依。华阳夫人需要“母以子贵”,而异人需要“子以母贵”,两者结合,岂不是两全其美?
于是吕不韦精心设计了一场公司重组,以实现资源的最佳配合。他用无数的珍宝开路,引得华阳夫人开心,然后提醒她没有儿子的可怕结果,进而告诉她正流落在邯郸的异人如何贤明而有才智,而这位杰出的王孙对华阳夫人无比敬爱,在邯郸日夜哭泣,思念太子及夫人,早已把夫人看作自己真正的母亲。华阳夫人无端地得到一大批珍宝,又无端地有个儿子在远方日夜思念她,正所谓不求而得,觉得很不错,就答应把这儿子认下来了。于是华阳夫人成为异人进入权力中心的通道,他后来回到秦国,成为太子,又成为秦国的国君,称庄襄王,而这位庄襄王则成为吕不韦进入权力中心的通道。
异人对吕不韦来说,既是可以囤积牟利的“奇货”,在另一种意义上又是生意合伙人。最初吕不韦将自己的计划详细告诉异人时,他像看到了救星,跪下连连磕头,许诺说:“果然如您所说,愿与您共有秦国!”这并不是异人特别慷慨,而是在合伙开始时确定双方利益分配的基本原则。“共有秦国”,这一“分红”计划极为诱人,但吕不韦做的是风险投资,他提供了全部的前期资本,要求最大的收益也并非不合理。
异人即位后就任命吕不韦为相国,掌管军国大事。不久又封为文信侯,以河南洛阳十万户作为他的食邑(即以十万户的赋税作为他的收入)。封侯十万户,这是各国都没有先例的。而且在庄襄王去世、继承人嬴政(秦始皇)年幼的数载中,吕不韦一度成为强秦的实际掌权人。作为商人,他堪称获得了最大的成功与荣耀。
我从前对“政治经济学”的概念有一种望文生义的理解,以为它说的就是如何通过政治手段、凭借权力来谋求经济利益。那么,像吕不韦那样,用金钱进行政治方面的投资,然后又凭借政治权力获取更大的经济收益,可以算是“政治经济学”极出色的实践吧。后来知道这样理解是错的,但还是以为它有好玩的地方。
张安安//摘自《望东方周刊》,樊晓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