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味同嚼蜡这样的词似乎该由我发明出来才对。还在托儿所的年龄,我就对比品尝过蜡和肥皂的不同味道。蜡就不用说了,肥皂确实非常难吃,含在嘴里,那种特殊的怪味不但有点辣而且整个口腔都微有
我总觉得,味同嚼蜡这样的词似乎该由我发明出来才对。还在托儿所的年龄,我就对比品尝过蜡和肥皂的不同。蜡就不用说了,肥皂确实非常难吃,含在嘴里,那种特殊的怪味不但有点辣而且整个口腔都微有麻酥感。
我相信所有人都在小时候无意中尝过各种不能吃的,但偏好用品尝来加深对世界的认识,甚至有意品尝各种的好奇心,应该是我们这代在物质匮乏时期长大的人所特有的。我只记得我品尝火柴头的时候遭遇过父母的警告,说它有毒吃不得。实际上这种警告或许是多余的,因为火柴头强烈,舔一舔就知道非常难吃,当我发现红色火柴头、绿色火柴头其实都和黑色火柴头一个后,对火柴头的立即丧失了好奇心。
因为颜色不同而让我一直未曾放弃逐个尝试的,是小石子。当然,小石子的颜色可以无限穷举,但含在嘴里,其实都只有微咸的味道。似乎在有一段时间,品尝小石子是我幼儿园伙伴们的共同爱好。小石子含在嘴里时间长了,拿出来是亮晶晶的,大家会比谁的石子更漂亮。
香皂这种好东西,真正有机会尝一下味道,应该是我读初一的时候。令我大为惊异的是,香皂很脆,口感很好,而且它本身其实是没有什么味道的,即使是硫磺香皂也说不上有什么明显怪味。反倒是现在的各种洗发、洗澡的香波之类,不小心吃到嘴里,味道非常的不好。现在想来,当年我品尝到的肥皂味道如此怪异,恐怕是油脂的质量非常不好的缘故,现在经常打广告的雕牌肥皂,估计也该是没有什么特殊的怪味了吧,至少是不难吃。可惜,我从没买过这种牌子的肥皂,我的好奇心也没强大到非要特意买一块就为尝尝的程度。
估计有人会问,洗衣粉吃过吗?这个当然。不过,年代久远,我早不记得当时的洗衣粉的味道了,后来出现的加酶洗衣粉我倒是记得它的味道。你想,洗衣粉里添加了一些蓝色、黑色小颗粒就大肆宣传,而且价格也贵上许多,自然会引起我的好奇心。
说实话,加酶洗衣粉是我品尝过的各种非食材中,味道最丰富美好的一种。许多年后,我第一次吃到那种被切成小丁的带着黑色蓝色小斑点的高品质奶酪时,突然觉得它和洗衣粉的味道很像。我猜,如果把这种洗衣粉混进琼脂也切成小丁,一定有人觉得它就着红酒入口,味道非常鲜美,并且在描述其滋味的丰富性时,会用上一打以上不着调的形容词。
当然,味道丰富不一定就像洗衣粉一样美味,比如尿素。在那个年代,尿素这种圆圆的、洁白的而且是半透明的小颗粒,不可能不让人产生好奇心,这东西几乎有种入口即化的感觉,凉飕飕的怪味非常强烈。与尿素的奇特味道一同被我牢牢记住的,还有突尼斯这个奇怪的国名,因为尿素袋上写着突尼斯制造字样。
谈到化肥,不免有人会问到农药。傻子都不会去品尝农药。倒不是知道它们有毒,而是我能接触到农药的时代,农药似乎只有六六粉(六六六)和敌敌畏、滴滴涕这几种,这东西闻了就上头。不过,我老早就听说过,有些酷爱喝酒的人觉得当时烈酒的度数不够,添加几滴敌敌畏,效果极好。后来到湖南,也听说有些人口味重,嫌一般的槟榔不过瘾,非得滴上几滴农药,享受那种很上头的感觉。
虽然农药没尝过,但我相信我品尝过的东西比不少人要多一些。比如水泥,这种东西我读小学时才有机会见到,它的细腻、滑爽一下就博得了我的好感。比如鞋油,我总觉得它的味道会与牙膏相差不远,谁知道它居然是苦的。又比如樟脑丸、沥青、牛毛毡这类常见的东西,未必会有人能想起来要品尝一下。
对于各种颜色的墨水、汽油、柴油、煤油之类的东西,我相信不少人也品尝过它们的味道,甚至很多人会有段时间迷恋上闻汽油的味道。但像变压器油这么偏门的东西,估计有幸尝过其滋味的该是万里挑一吧。那时刚工作,老同事们称不会喝酒不行,屡出洋相后,有次在鼓励下竟然超常发挥,喝下大半斤白酒,经此役后信心大涨。回到父母那里,看到酒瓶里有半瓶酒,仰脖就倒进大半口。等把满嘴像煤油、但滋味更古怪的液体吐出来之后,我才注意到瓶子另一面贴着我父母手写的标签:变压器油。
今天不少人无由来地抵触一切合成的食品或食品添加剂,理由很简单,化学的就是不好的,自然的才是最美好的。我最早脑子里冒出令人反感的“化学的”味道,来自塑料。电器开关、卷笔刀、玻璃瓶的瓶盖之类常用的硬塑料不便品尝,像塑料垫板、电线皮之类的软塑料,都有一股特别难闻的化学的味道。
现在的小孩,虽然不容易接触化肥之类的东西,但若有好奇心,有机会品尝到的东西比我小时候要多得多。当然,如果没有特别旺盛的好奇心,舌头的见识也不会比我少,比如洗衣粉,你吃油条的时候多半会吃到它。至于像三聚氰胺、苏丹红这样的现代“食材”,我当年小的时候,还不知道中国能否生产这些东西呢。
在中国物资如此匮乏的年代,我凭着一颗好奇心,品尝了不少今天人们才有机会尝到的东西,提前对中国味道有了初步认识。这么仔细一想,有时我会很难保持淡定,情不自禁地骄傲自满起来。
牛文文//摘自2011年4月17日嫣牛博网,苑明琨/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