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懂科学吗?

八年前是板蓝根,今年是碘盐,其间还有白醋、绿豆——从2003年至今,随着非典、甲流、张悟本与日本地震的发生,这些寻常的生活用品一次次毫无预兆地身价飙升。在群体心理、谣言、不正当得益之外,民众的科学

八年前是板蓝根,今年是,其间还有白醋、绿豆——从2003年至今,随着非典、甲流、张悟本与日本地震的发生,这些寻常的生活用品一次次毫无预兆地身价飙升。在群体心理、谣言、不正当得益之外,民众的科学素养被再次提起。

恰逢科学技术协会发布,2010年具备基本科学素养的公民比例达到3.27%。“与2003年的1.98%相比,过了7年才增加了一个多百分点。”对这个进步,科技馆原馆长王渝生教授不太满意。他以为,即使没有美国那样一年增长一个百分点的速度,7年时间,至少也应该翻一番才对,“公民的科学素质不仅是低,而且是十分低下。”

遥远的自然+科普“小儿科”

“养鸽子、养蚕、钓鱼、种树。喜欢自己动手去做,比如将生病的熟蚕腹中还没吐出的丝液,取出来拉长就成为透明又结实的钓鱼线”,82岁的地质学家、科普作家陶世龙时常回忆起在四川山村里的童年生活。而如今随着生活环境的改变,孩子们失去了与大自然的亲近感,培养科学兴趣显得更加刻意而困难。

“在日本没看到像我们国内一些幼儿园那样的塑胶场地和水泥地操场,而是沙池、工具、大木桩和各种生活用具或自然物件,户外平地多由细小的碎沙石铺成”,广州市教育科学研究所李麦浪主任参观英国、日本等国的托幼机构后,称最大的感受是孩子们能够“阅读”环境。

28岁的南京女孩董嘉同样认为大自然有些遥远。儿时她和同伴常做的游戏不过是跳皮筋和抛沙包,户外上课除了记得同学们放风似的疯跑,再也没有其他印象。从初中开始,董嘉才接受比较系统的科学教育,包括物理、化学、植物等课程。化学实验课程不多,而观察高锰酸钾化学反应的乐趣,被化学女老师一句句唠叨打消了:“试管一定要保护好,弄坏一个赔15块钱。”高中时董嘉选了文科,从此和科学无缘。她看到公众科学素养调查问卷的一道题目“电子比原子小吗”,心里暗暗叫苦:“高中学过的,偏偏忘记了!”

“从历次科学素养调查结果来看,公民科学素养水平随年龄增长是降低的。”中国科普研究所张超说。美国科学促进会于1985年启动“2061计划”,将科学素养目标转化成基础教育的学习目标。而我国小学缺乏系统科学教育,中学又以应试而非兴趣教育方式为主,工作后更少有继续教育的途径。因此,没有培养起真正有科学兴趣的中国民众。

国人在缺少直接经验的同时,对于科普知识的间接经验方面也存在诸多问题。

30年前,王渝生悄悄地为媒体撰写科普短文,从不敢署真实姓名,以防单位同事知道后被看不起:搞不了科研才去搞科普,科普不过是“小儿科”。

科普文章的写作难度也是限制。“钽的英文‘tantalum’让人想起希腊神话中的宙斯之子丹达拉斯在天堂喝水时被戏弄的情景。铌,也就是以丹达拉斯的女儿妮奥比的名字命名的,因为人们发现这两种矿石经常相依相伴。”这些在美国化学科普书中普遍存在的生动句子,在中国却极为罕见。像《时间简史》、《可怕的科学》等畅销科普书往往也是由外国科学家写的。“目前国内科普人员队伍很庞大,但是能直接面向公众做科学传播的人员却很少”,科学传播公益团体科学松鼠会的负责人姬十三曾向媒体表示。

关心科技应用vs缺少科学精神

近十年来,科学技术的内容在人们的生活中已经大量增加。神七、天河一号、人类基因组⋯⋯科技的日新月异被广泛传播;华南虎、苏丹红、三聚氰胺⋯⋯每起新闻事件都是公众科普的契机。

2010年,我国有八成以上公民通过电视、近三成公民通过网络获得科技信息。一千多个建筑面积在500平方米以上的各类科普场馆、18.7万个科普画廊已经建成,科普基础设施正一年年增多。

2006年,国务院制定了《全民科学素质行动计划纲要》。2011年,“全民科学素质行动计划”首度列入“十二五”规划纲要(草案)。“当下中国,可以说是历史上公众接触科普最好的时期。” 中国科普研究所石顺科说。

而从历史来看,公众与科学的距离,在新中国成立后的两次科学热潮中曾被拉近。第一次是在1949年至1956年,新中国百废待兴,亟需科学知识。第一版《十万个为什么》就此面世。第二次科学热潮,出现在1978年“四人帮”被粉碎之后。此时,科普图书重新大量出版,《无线电》、《大众医学》、《奥秘》、《科学画报》等科普杂志风行,很多报纸也开辟科普副刊或专栏。

“科学除了有生产力功能,还应当有精神上的教育功能”,王渝生教授说。强烈的好奇心、不可遏制的求知欲,求真务实、开拓创新、宽容理解,这些都是由科学精神衍生出的人文精神。“现在报纸动不动几十版上百版,但是有科技专刊的多吗?”改革开放后,科普专刊由于没有经济效益,很快被健康、电脑、网络等专业副刊,或是时尚等娱乐休闲类专刊所取代。

而大多数中国公众更关心的还是吃、住、行等知识应用,并不是高深的科技和知识本身。我国公众对医学新进展的感兴趣程度较低,但对健康和卫生保健感兴趣的比例却达到了75%。

科学功利化还表现在另一方面。比如旅游团来中国科技馆参观,通常是在游览完长城和十三陵之后慌慌张张地赶来,临近闭馆,导游拼命游说馆长:“关门不行啊,20分钟让他们进去逛一圈就出来。我们安排了这个景点的。”

这些与科学精神是南辕北辙的——真正具有科学精神的公民,尤其应当具有综合信息、独立判断的理智,不听信盲从。可惜数次抢购风潮及其他社会事件,似乎都在说明,利用科学生活的中国民众,“骨子里仍然没有科学的思维和态度”。

当科普遭遇青年

板蓝根、绿豆、……一次次抢购风潮验证了,今日中国人距离科学生活依然遥远。在由上而下的科普教育几成强弩之末时,一群以科学传播为职业的年轻人,却在引导大家如何与科学碰撞出浪漫。

姬十三,念博士时研究的是“学习和记忆的行动机制”,每天记录一些细胞的电流反应。后来成为自由撰稿人,建立了科学松鼠会,科学青年们聚拢过来。从科学松鼠会到创建果壳网,四年来,“让科学流行起来”、“剥开科学的坚果”的生动口号,以及姬十三和他的团队,早于科学本身在大众中先流行起来,用娱乐的方式对中国科普进行着另类尝试。

“送玫瑰花是表示浪漫的合适方式吗?”“首先,真正的玫瑰密刺丛生,没法拿在手里,所以中国市面上的玫瑰都是月季。其次,说白了,花只是植物的生殖器,用它来表示浪漫……” 他们把类似这样破坏浪漫的段子叫做“冷浪漫”,即用各个学科领域内的“冷知识”说些“热情话”。诸如:“我不断地从更高的能级跃下,希望激发的光子能有足够的频率让你我来电……电场将我推向你的那一刻,我才明白,爱情需要的,只是一次奋不顾身的主动。”

用专业知识解读生活事件,在这群年轻人当中并不少见。学心理学的“心事鉴定组”站编辑张穆君(网名0.618,取此名是因为迷恋黄金分割)说,她最理想的状态就是生活中碰到的事情都可以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来解释。比如爱好成为工作后是否会被破坏,她就会调动出认知失调理论。

生态学硕士马子驭习惯用动物的行为来解读人类行为,比如“人为什么要接吻”,他就琢磨着:“我们能在动物当中找到哪些例子?这对进化是有什么好处的?它为什么能够促进基因更好地遗传给后代?……”

这群科学青年还利用专业知识帮助公众分辨健康、公共安全等实用问题。在3·11日本大地震之后,中国各地都曾出现“吃预防辐射”的谣言,引发抢盐风潮。果壳网率先发出辟谣的科学依据,引来各媒体纷纷转载。“减轻辐射所需剂量应该是24小时内一次性服用130毫克碘化钾,即一个成人必须一次性至少吃下3.3千克碘盐,这样一来,碘是补够了,人也齁死了!”“比吃加碘盐更不靠谱的一件事是吃海带。根据测量,每千克鲜海带含碘最高量是2.4毫克。用上面提供的数据可以算出:要达到和吃130毫克碘片同样的效果,一个成人必须一次吃下41千克海带!这……要是不撑死,也得吃得累死!”

这群理科生里的文艺男,尝试通过这些活泼有趣的文字将他们的专业知识解析给受众,同时也希望教给大家科学的思维方式。用姬十三的话说,“我们在通过实现理想,来证明理想主义还是可行的”。(想了解更多关于果壳网的幕后趣闻?请参看本刊2011年第7期文章:《理科生也有春天》。)

赵瑞//摘自《中国新闻周刊》2011年第15期,

本刊有删改,何佳/图

中国公民的科学素质不仅是低,而且是十分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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