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也“芭比娃娃”乐也“芭比娃娃”

译／青　衿
　　一
　　
　　我的祖母罗丝·杭德拉是芭比娃娃的创始人，2000年她被评为20世纪全球贡献最大的20名女性之一。
　　祖母的才华早在她20岁时就初露端倪了。祖母出生在美国丹佛市的一个普通铁匠家庭，从小就是个颇富创造力的女孩，喜欢自己动手做各种女孩子喜欢的花边裙子和帽子。大学毕业后不久，她就和青梅竹马的小伙子结婚，他就是我的祖父易萨铎·杭德拉。
　　1952年，35岁的祖母随祖父一起到德国度假。那时候，德国正流行一个卡通片《疯狂丽丽》，里面的那个漂亮的女主角受到了德国孩子连同成人的青睐。祖母的灵感就在这时进出了火花：原来女孩子也喜欢身材丰满的女性!为什么不设计一种拥有丰满身材的女布娃娃呢?这种布娃娃既可以取悦孩子，也可以赢得很多成人的喜爱；
　　就是这一惊人的玩具创新改变了祖母的命运。回美国后，祖母一直致力于开发成人布娃娃，但她的想法受到玩具商的一致反对，他们嘲笑祖母是在家里做梦的家庭妇女，他们固执地认为玩具是给孩子玩的，当然应该设计得与他们的外形相似，他们不会接受成人玩具的。
　　但是祖母还是决心生产原因自己的美女布娃娃。
　　祖母是个坚强的女人。1959年春，她不管玩具开发商如何诋毁她的想法，她在自己家里开始建立手工制作布娃娃的小作坊，应该说，她的玩具的第一受益人是我的姑姑；也就是她的女儿——巴巴拉，小名芭比。因此，祖母用姑姑的小名为第一个布娃娃起名——芭比。
　　谁知，芭比娃娃一上市，便被一抢而空，孩子们，尤其是女孩子对芭比娃娃爱不释手。这使得祖母信心倍增，她很快又为男孩子设计了一个叫“肯”的男性成人布娃娃。“肯”是以我的父亲的名字命名的布娃娃，它有着高大的身材和结实的肌肉。不久，祖母成立了芭比娃娃公司，自己坐上头把交椅。她把芭比娃娃当成自己的孩子，每年都要亲自设计出三种以上新款的芭比娃娃。祖母把自己的梦想都寄托在这些美丽的布娃娃身上。比如，她总是很遗憾自己的小学老师不够温柔漂亮，她就设计出一个“美艳”的小学老师；她想到欧洲去旅行，她就设计出“旅行美人”芭比娃娃……祖母的一个个梦想都成功地变成了现实，同时，祖母的自我感觉也越来越好，渐渐地，祖母成了公司里说一不二的人；在家里，她更是一个“独裁者”，没有人敢违背她的意愿，所有的人都要听从她的安排。那时，我们家族成员的关系日益紧张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诞生在这个以生产芭比娃娃而闻名的家族里。应该说，1968年我的诞生多少给杭德拉家族带来了许多轻松的气息。作为家族的长孙：女，祖母对我倾注了全部的爱，她亲自为我取名“丝塔茵”，并在那一年设计出了一个美丽绝伦的芭比娃娃，以我的名字来给它命名。于是；我的名字从出生时，就被载入了芭比娃娃家族的史册。
　　作为这样一个世界闻名的家族的后人，我本该是幸福的。然而，谁也不会想到，我的童年却几乎是在挨饿和痛苦中度过的。祖母立志把我培养成拥有像芭比娃娃一样身材的女孩子，让我成为她的骄傲。于是；她在我两岁时就为我请了游泳教练，四岁时，就让我学芭蕾，每天的饮食都是请营养专家专门配置的绝对不会长胖的食物。所以，我在上学之前几乎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巧克力、奶油这样的美食。直到上小学，学校举行晚会时，我才第一次吃到巧克力，我吃着香甜润滑的巧克力问老师这是什么东西，老师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著名的罗丝·杭德拉的孙女竟然会没有吃过巧克力！
　　上小学期间，我的体重一直是班上最轻的。人们都以为我长在蜜罐里，长这么瘦完全是因为我挑食，谁也不知道我的生活是这样的痛苦。
　　
　　二
　　
　　到70年代，祖母售出的芭比娃娃已经可以头脚相连地围地球赤道绕三圈了，祖母的公司每年以300万美元的利润在增长。祖母的命令越来越成为从公司职员到家庭成员不可违抗的圣旨了！祖母的思维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芭比”世界里，在她的思维里，女孩子就应该像芭比娃娃一样优雅，像芭比娃娃一样苗条，像芭比娃娃一样性感……而我不幸地成了她的设计对象!她把芭比妹娃摆得满屋子都是的，我只要—睁开眼睛就能看到身材纤细的芭比娃娃，它让我对自己的身体感到羞愧，仿佛胖是一种罪孽！
　　尽管每天吃着祖母为我设计的食物，可到了13岁那年，我开始发育了，我的身体还是像气球一样地胖了起来。
　　祖母起初并没有注意到我发胖的迹象，直到那次为我14岁开的生日PARTY。生日前的那个周末，祖母放下繁忙的工作，亲自陪我去做礼服。服装裁剪师量了我的三围，祖母一听我的腰围竟然有60厘米了，她当时．的脸立刻变得铁青。—她告诉服装师，必须给我做腰围53厘米的礼服，因为她的孙女不应该有这样粗的腰围；不然会令她在朋友面前丢脸。服装师说我的身体很健康，而且我在发育期，没有必要束腰。
　　可我最终还是穿着53厘米的礼服参加了生日PARTY，为此我整整一个星期，几乎天天吃胡萝卜。
　　此后，祖母几乎每顿饭都要盯着我的盘子，稍微多吃一块肉，她就要命令我吐掉。仿佛我每吃一块肉，都在啮咬她的心。
　　祖母为我设计的人生道路，家族里没有人敢违抗，支持我、心疼我的只有我的母亲。有了母亲的支持，我决心和祖母对着干，她越是不让我吃，我越是拼命地大吃特吃。当着她的面，大吃牛排，大吃冰激凌……
　　为此，祖母和我的矛盾几乎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1985午的一天，她把我叫到她的书房，我清楚地记得，她没有开灯，夕阳从落地大玻璃窗射进房间，光从祖母的头顶掠过，祖母背对着光线，她的脸显得那样的苍老。我这才惊觉：我的祖母已经68岁了，她为人类做出了那么大的贡献，给人们带来了欢乐，却为我而苦恼……在她的有生之午，她的所有梦想都成真了，惟有我是她的失败……而就在不久前，她因心脏病而昏倒，她已经打算辞职，把公司交给祖父管理了，对于她来说，把一个自己亲手建立起来的公司交给他人，尽管是自已的丈夫，她的内心仍旧有点失落……
　　那天傍晚，祖母和我谈了很多，她几乎是求我，希望我能按照她的要求做，她说很多喜欢芭比娃娃的女性都幻想着芭比的芒大也是和芭比一样美妙的。而当她们看到芭比娃娃老板的孙女竟是—二个身材像水桶的女孩子，她们会失望，她们甚至会不再购买芭比娃娃，因为芭比娃娃只是一个美丽的童话!为了家族的利益，她请求我节食。
　　祖母的话或多或少打动了我。我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十会儿大吃，一会儿节食。我的暴饮暴食，使我的肠胃遭到了严重的损害。在我18岁那年患肾结石，动了手术；19岁，我又患了厌食症，一想到食物我就恶心。
　　我的少女时代就是在这种压力和担心自己长胖的恐惧中度过的。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想我宁愿出身在一个普通平凡的家庭，这样我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了。
　　
　　三
　　
　　母亲和父亲终日为我的身体担忧，1988年，他们把我偷偷接到一个秘密的公寓里，让我不再受到祖母的管辖。
　　但为时已晚了。我的厌食症日益严重，我的身体瘦弱到了极点，就连吃饭都觉得很费力。那年，身高1.66米的我只有32公斤，我的身体被损害得一塌糊涂，大脑也变得很健忘，经常失忆，有时连祖母都认不出来了。终于在1989年底，21岁的我突然昏倒在大街上了。
　　我被送到医院后，当医生得知我是著名的芭比娃娃创始人的孙女，他们简直不敢相信，他们觉得芭比娃娃的后人应该很青春很健康，而我却颓废、萎靡：弱不禁风。最后我被送到了厌食症治疗中心，医生告诉我；按照我的身高，我的健康体重应该在60公斤左右。
　　祖母泪流满面地出现在我的病房，而我已经没有力气也不想去责备她。我想她的初衷是好的。
　　我昏倒在街头的事很快成为各家媒体争相炒作的新闻，如“芭比娃娃创始人是个女暴君”、“芭比家族并不是女人天堂，而是女人的地狱”等等。祖母的很多好友纷纷打来电话询问情况；为了躲避花边新闻记者的追击，祖母尴尬地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我觉得很疲惫，以前每天都是为减肥而痛苦，现在又为每天增肥而苦恼。
　　在医生的治疗下，我的身体渐渐康复了。可我的体重有点失控地胖了起来，一下子增加到70公斤。于是我又成了媒体的炒作对象，每天身后都追着一群无聊的记者。我真的感到做芭比娃娃创始人的后代；实在是太累，人们总是把我的身材和芭比娃娃作比较。
　　不过，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涉世不深的小女孩了，我开始变得有主见了，学会了思考自己的人生。我还准备写书，我要以自己的经历告诫全世界的女性，不要为了讨好男友或追求芭比娃娃一样的身材，而不惜损害自己的身体健康。谁说女人一定要身材苗条?谁说胖女人就不美，只要是健康的，就是美好的!
　　我现在已经33岁了，和祖母当年创建芭比娃娃的年龄差不多，我希望能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女性世界，让抱着芭比娃娃长大的那一代女性的孩子们，接受我的生活态度。
　　(尹华摘自《知音·海外版》2001年第3期)
（作者：［美］汤姆·迪纳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