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获中国文学至高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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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的翅膀平展开来,迎着山口强烈的气流,运动成一个呼风唤雨的形象。
当阿来用《尘埃落定》把空气扇动得呼呼作响时,我看到了鹰、看到了飞翔的翅膀:
《尘埃落定》获中国文学至高荣誉。中国文学史册上,多了一只翱翔的雄鹰。
渴望飞翔,一担柴火一分钱也磨不灭求学的欲望,再苦再难也要做知识英雄
当人类还处于蒙昧状态时,便在神话中渴望着飞翔。
当阿来还处于混沌少年时,便在梦想有双飞翔的翅膀。
那是1974年。正受着极度贫困煎熬的阿来在念5年级。几个穿得煞有介事的地质队员,为勘探森林资源来到了网来居住的四川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马尔康县马塘村。被大山重重包围着的马塘村,周围几十公里荒无人烟,15岁的阿来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村子”的活动半径,也没有见过那么神气的地质勘探工作者:“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飞出大山才能感受那份精彩!”“这是从飞机上拍下的你们这里,飞上天就什么都能捕捉到!”看到图片,面对这样的“蛊惑”,阿来流下了口水。 他想追寻那大山外面的精彩世界。
上初中,对马塘村的少年来说,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因为,到最近的一所“戴帽子”中学念初中,至少也得翻山越岭,走一百五十多里山路,更何况,各家买油盐酱醋的钱都成问题,到哪里去筹书费和学费?
他进山采药,他上山打柴,整整一挑子柴火,才卖一分钱。但他乐意干i因为,到了山腰上,一排排掠过K天的长途迁徙的雁阵,总是令他神往。再苦,他也要寻找,寻找那可以令他这样的藏族娃娃飞翔的翅膀。
靠着拼命地采药打柴卖,阿来总算熬到了初中毕业。但在那个还提倡知识分子上山下乡的年代,他不得不回到了马塘村。
在修水库的工地上,阿来扛了一个月石头,被指挥部叫去了;听说你念过初中?派你一个好差使:做拖拉机驾驶员。之后,当全国恢复高考制度时,初中毕业的阿来终于考上了一所中师。 知识还是改变了命运。
把握自己,主动转岗使他有了最佳人生定位,25岁才第一次发表文字的他一发便不可收
从阿坝州师范毕业时,阿来自感留校任教不成问题,可分配通知却是叫他到马尔康县教育局报到。
教育局把他分配到最偏远的一所山区村小。从县城到村小,得骑马骑到公社所在地,还要背着行李再徒步四天四夜,翻过两座四千米左右的常年积雪不化的大雪山。
学校说起来很好听,有一二三四共四个年级,但实际上学生总共才十几个,只有一位代课教师,在一间破草房里“复式”教学。
一心想“飞”的阿来,心里凉了半截。单灯孤影,他“贸然”给母校一位副校长写了一封长信。他说,他不是不爱这十几个学生,而是这里无法实现他的飞翔梦。
这位副校长也许是阿来的“第一个伯乐”。他从来信中发现了阿来的翅膀,立即出面与马尔康县教育局交涉,表示:这样的人才,你们不给好的施展才华的环境,就请退回来,我校重新安置。
藏区非常缺教师,县教育局哪里肯放,来了个就地重新安置。阿来被调到通公路的公社中学教了一年初中。接着,阿来又想办法调到县中学敦历史一直教到1984年。
这个时候的家里仍很穷,每个月,还等着他的35.50元工资做开销,阿来不得不想法子找“外快”。可一个教书匠,除了纸和笔,又有什么法子挣钱呢?
有。
看到改了行的同学经常写点小新闻,弄几元钱打打牙祭,本来就读了许多当代文学作品的回来也写开了。起点蛮高,第一首诗就在1984年的《西藏文学》发表了。而在这之前,他从未发表过任何东西。
不久,阿坝州文化局的《草地》文学双月刊缺人手,阿来干脆挪了挪窝,调过去当起了编辑。这一干就是12年。
这一转变,使他找到了通向成功的一截梯子。
这12年,为他稚嫩的翅膀逐渐插上了羽毛。
文学编辑的眼光,促使他反思自己、提高自己。
在编辑全国一些著名作家(如《许茂和他的女儿们》的作者,首届茅盾文学奖得上周克芹)的作品时,他发现了自己的不足,也发现自己占据着独特的题材——早在教高中历史课时,他就接触到了“藏族土司制度”,并查阅了大量的文字资料。他所在的马尔康县,俗称就叫“四上”,意思是四个藏族土司管辖的地方。土司管理下的藏族人和他们的生活方式,他研究了不是一年两年。他要写出这一段特有的历史和文化!
而这么宏大的“建筑”,诗歌显然是构建不下的。为此,阿来开始了漫长的准备阶段。
1986年,他写了第一篇小说《老房子》。
山间穿行,只为寻找那独特的感伤与神秘,土司的傻儿子让他“尘埃落定”
也许,阿来天生就是写小说的奇才,他的《群峰起舞》发在《上海文学》,《月光里的银匠》发在了《人民文学》,3万多字的《宝刀》发表在《湖南文学》后,立即被《小说选刊》转载,还上了当年的“中国文学排行榜”。
圈内有人预料:这只藏区的鹰,一旦飞起来,不可小窥!
“我是一只鹰,就要亮开翅膀展示我的内力。”抱着这样的想法,阿来找到了他崇拜的茅盾文学奖得主,请周克芹帮助推荐。周克芹看了这叠厚厚的、打印得整整齐齐的文稿,十分高兴:天府之国有能人!他把文稿推荐到了作家出版社,1989年,这些文稿被列入“文学新星丛书”,以《旧年的血迹》为名出版了。
阿来带着《旧年的血迹》和5岁的儿子在阿坝州的山沟沟里进行了一次长时间的漫游。
他形容那一次是“晚来的成人仪式”,他找到了“终生献身于某种事业的感觉”,“那种因内心坚实而充溢全身的真正的骄傲”,穿行于冰山雪沟之中,他仿佛找到了腾飞的力量,找到了下一部小说可以展现的独特的藏族风情和土司制度的感伤与神秘。每每爬到几千米的山头上,他的脑中就出现了那样的一幅图画,非常清晰强烈,一个人很清晰地对他讲曾经历的故事,一共讲了二三十个。
这个人便是《尘埃落定》中用第一人称写的一个藏族土司的儿子。这儿子是个傻子,他与现实格格不入,却有着超时代的预感并成了土司制度灭亡的见证人。
“四土”之地给了阿来强烈的暗示,文字和他之间有种感应。
1994年春天,阿来坐到了电脑前。
当他在电脑上打下第一行字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东西能写多长有多大分量有多少戏。
30万字,编稿之余他写了30万宇,一气呵成,未作一丝调整与修改。他写到这样一个场景,土司的城堡在早晨的阳光下被大炮轰塌了,土司的傻儿子站在一个山坡上看,灰尘飞起来,再落下去,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原来的城堡已不复存在了。写到这儿,35岁,年轻力壮的阿来情感上的消耗很大,几乎到了衰竭的地步,很想解脱出来,正好他也看到了结局,一个颓废时代的结局,一群荒唐人的结局,于是就用“尘埃落定”锁定了书名。
四处寻找,三年中书稿出版一再受挫,不抱希望时书不但出版了还石破天惊
他拎着这部书稿不远千里万里,四处寻找出版社。可除了徒劳,还是徒劳。
但阿来坚信《尘埃落定》分量不轻。 一些圈里人点拨他:你要是在成都、在北京的文学刊物做编辑,可能你这部书早就预订出去了,阿坝那地方,太小太偏远了!
出书难道与所处地方大小有关系?
为了这部书,阿来一心想“飞”出阿坝。
也巧,1996年底,阿来在四川省编辑业务培训班上,与《科幻世界》杂志的总编辑谭楷同住—室,他向谭总说出了自己面临的尴尬。谭总眼睛一亮:我们主办的1997年国际科幻大会正要找人筹备,你来《科幻世界》帮着搞这事怎么样?只是,我们还没有编制,只能“借用”你。
这一“借用’就是两年。
两年中,他的境遇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1997年夏天,正在为自己的“借用”而忧心忡忡,把精力全部花在《科幻世界》杂志的编辑上的阿来,接到了四川作家邓贤(代表作《流浪金三角》)的一个电话说,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几位编辑来成都组稿,你那部《尘埃落定》我推荐过了,是不是带过来给他们翻翻?
去,还是不去?阿来心想,人民文学出版社是中国文学出版业的大哥大,要求较高,八成没戏。他用一个方便袋揣上书稿,套了件老头衫就过去了。看到编辑们用异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他心里就犯开了嘀咕:是不是看我长得敦敦实实、黑黑黝黝、又矮又胖,像个农民,一点知识分子味也没有?不错,1.61米的我是像个陈奂生,但看看我的书稿吧,看了之后就不会再认为我缺少“文化”了。
阿来对人民文学出版社没抱多大希望。
但叫他“意外惊喜”的是,仅仅一个月左右,人民文学出版社就给了回话:这部书稿,我们出!
《尘埃落定》石破天惊。
1998年初,在中国作协为阿来举行的《尘埃落定》作品研讨会上,众多的评论家、民俗专家、史学家肯定地说,这是当年文学作品中最亮色的一部,是近年来长篇创作的一个高峰。
仅仅过了一年,还是“借用”身份的阿来,当上了《科幻世界》的主编。这一年,他编辑的文章《记忆可否移植》,被选作了高考作文题目,轰动全国。
又过了一年半,《尘埃落定》在竞争第五届茅盾文学奖的138部长篇小说中,过关斩将,力拔头筹,他也成为1981年10月设立中国文学最高奖——茅盾文学奖以来22名获奖者中最年轻的一位。
不是贵族,但一不小心成了千万富豪,还可能获诺贝尔文学奖
阿米不是专业作家。
他现在更看重的职业身份是《科幻世界》杂志的执行主编。
对阿来的这次获奖,《科幻世界》杂志社为此奖励阿来8万元。
《尘埃落定》使阿来在精神上、物质上都不再贫困。尽管,他那教中学英语课的妻子和16岁的儿子仍在远离成都的马尔康县,他的弟妹还在雪山深处。但阿来已经拎上了最先进的手提电脑,可以随时在小轿车中码字。如今,《尘埃落定》已经有了4种中文版本。台湾宏文馆及加拿大明镜出版社出了海外华文本。眼下,连阿来的早年小说集《旧年的血迹》也被作家出版社包装一新,突击重印之后上市。几十万版税,将给阿来送上门来。
《尘埃落定》的电视改编权在一年之前就已与著名导演郑效农签订。
《尘埃落定》墙内开花的同时墙外也挺香。
近期,阿来已将该书的英文版权以15万美元(约合125万人民币)的价格卖出。该版的《尘埃落定》只限在加拿大,美国,印尼发行。如在其他英文国家发行该书,筹码远远不止百万。除此以外,《尘埃落定》的法语,荷语、德语,葡萄牙语等14个语种的经纪合同亦已签订……《尘埃落定》带给阿来千万元的收入不在话下。在新世纪,阿来铁定要成为中国文坛的千万富豪。
因《尘埃落定》是用第一人称写了一个藏族土司的儿子,结果引来了不少误会,有人就以为小说有自传性质,很多读者问阿来“你是不是一个贵族后裔?”阿来总是耐心地回答:我的祖祖辈辈都足农奴、农民。
确实,阿来不足贵族,但他“转”到了雪山外的世界,“转”进了大城市,一不小心,他成了千万富豪。
对此,有人问羽翼渐丰的阿来,阿来似乎更知道自己的翅膀上有几根羽毛,他坦然地答道:“某个奖要评我,我当然无权利拒绝,但我的确不是鲁迅、萨特那种‘思想精神领袖’式的。我是离文学圈比较远的人。”
——默默地做着一个“离文学圈比较远的人”,似乎更容易成为一个万人钦羡的“精神贵族”!
(王月冰摘自《风流一代》)2001年第1期)
(作者:孔章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