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中根本没有艺术这种东西,只有艺术家而已。
所谓的艺术家,从前是用有色土在洞窟的石壁上大略画个野牛形状,现在的一些人则是购买颜料,为商家设计广告画。过去也好,现在也好,艺术家还做许多其他工作。只是我们要牢牢记住,用于不同的时期、不同的地方,艺术这个名称所指的事物会大不相同,只要我们心中明白根本没有大写的艺术其物,那么把上述工作统统叫作艺术倒也無妨。
伟大的佛兰德斯画家鲁本斯在给他的小男孩画素描时,一定因他的美貌而感到得意。
他希望我们也赞赏这个孩子。然而,如果我们由于爱好美丽动人的题材,就反对较为平淡的作品,那么这种偏见就很容易变成绊脚石。伟大的德国画家阿尔布雷特·丢勒在画他的母亲时,必然像鲁本斯对待自己的圆头圆脑的孩子一样,充满了真挚的爱。他的这幅画稿是如此真实地表现出老人饱经忧患后的桑榆晚景,它也许会使我们感到震惊,望而却步。可是,如果我们能够抑制初见之后的厌恶之感,也许就能大有收获,因为丢勒的素描栩栩如生,堪称杰作。
事实上,我们很快就会领悟,一幅画的美丽其实并不在于它的题材魅力。我不知道西班牙画家穆里略喜欢画的那些破衣烂衫的小孩子是不是长得确实漂亮。但是,一旦出于画家笔下,他们的确具有巨大的魅力。反之,大多数人会认为彼得·德·霍赫那幅绝妙的荷兰内景画中的孩子相貌平庸,尽管如此,作品依然引人入胜。
说起美来,麻烦的是对于某物美不美,人们鉴赏的趣味大不相同。两幅图都是15世纪的作品,而且都是画手弹弦琴的天使。相比之下,有很多人都会喜欢意大利画家梅洛佐·达·富尔利的那幅妩媚动人的作品,而同时代北方画家汉斯·梅姆林的那幅作品就不如他的受欢迎。
要想发现梅姆林画的天使的内在之美,也许需要多花一点时间,然而,只要我们对他的动作略欠灵巧一事不再耿耿于怀,就会发现他是无比可爱的。
美是这种情况,艺术表现也是这种情况。事实上,左右我们对一幅画的爱憎之情的,往往是画面上某一个人物的表现方法。有些人喜欢自己容易理解的,因而也能为其表现形式深深打动。17世纪意大利画家圭多·雷尼在画十字架上的基督的头部时,无疑希望人们从这张脸上看出基督遇难时的全部痛苦和全部光荣。在其后很多年里,很多人从这幅救世主画像中汲取了力量和安慰。这幅作品表现的感情是如此强烈,如此清楚,以至于在路边的简陋神龛里和边远的农舍中都可以见到它的摹本。而那里的人对艺术一无所知。尽管我们很喜欢内在感情如此强烈的表现方法,却不应该因此就对表现方法也许较难理解的作品视而不见。那位画《耶稣受难像》的中世纪意大利画家对耶稣受难一事感受之深切一定不亚于雷尼,然而我们必须首先学会理解他的绘画手法,然后才能理解他的感情。
我们逐渐理解了那些互不相同的绘画语言之后,甚至有可能对表现方式不像雷尼的画的艺术作品更觉喜爱。正如一些人比较喜欢不爱多说多道、留有余味让人猜测的人一样,有些人喜爱留有余味让他们去猜测和推想的绘画或雕塑。在比较原始的时期,艺术家不像现在这样精于表现人们的面貌和姿态,然而看到他们依然那样努力表现自己想传达的感情,往往更加动人心弦。
(张秋伟摘自广西美术出版社《艺术的故事》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