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都睡得很晚,不仅是因为有事要忙,更因为我享受万籁俱寂的孤独。而当我终于进入梦乡,我做过的最多的梦,就是在乡下有一间房屋。我知道,这不只是物质层面的梦,还是精神层面的梦。
可是里尔克说:“谁此时没有房子,就不必建造;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有一天晚上,重读《秋日》,我在心里打了一个问号。没有谁不需要一所房子。清高如里尔克者也一样,他一生都在詩歌里筑造自己的巢穴。
突然想念起那些搭在大树上的鸟巢。转天早上,带上相机,我去南郊拍了一上午照片。那同样是一场有关房屋与孤独的旅行。
有人说,女人是筑巢动物,男人是野生动物。其实,野生动物也喜欢为自己做窝。只是它们不做在树上,而是在山洞里。
中国人常讲安身立命。安身是为了肉体,立命是为了灵魂。二者从本质上说都是安顿。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总得为自己找到安身之所与安心之所。
这世上有很多庙,庙里有很多和尚。和尚们常说“应无所住”,想来竟是欺骗世人的“假话”。这些心肠柔软的人,不仅把身子安顿在庙里,还把心安放在菩萨身上。
就算这些都不是“有所住”,那他们至少是把心安放在“应无所住”这四个字里了。人是意义动物,一个人一旦为自己的人生赋予了某种意义,从此就生活在这个意义的巢穴里。
我最早知道“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不是在《金刚经》里,而是读了虚云老和尚的一点开示。老和尚说,这八个字是《金刚经》的总骨,把这八个字领会了,这一卷经文也就明白了。
是啊,人不要迷恋俗物,要放下执着心。然而谁能够做到呢?不要执着,同样是对不要执着的执着。
我所站立的地方,就是我灵魂的归所。即使是虚云老和尚,恐怕也无法做到“应无所住”吧?他一生修庙行善,我相信他一直住在他的慈悲里。
(玥 玥摘自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追故乡的人》一书,吴浩然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