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是个勤劳的好女人,我自小就看到她努力地维持着一个家。她总是在清晨五点起床,煮一锅热腾腾的稀饭给父亲吃,因为父亲胃不好,早餐只能吃稀饭;还要煮一锅干饭给孩子们吃,孩子们正在发育,需要吃干饭,上学一天才不会饿。
每星期,母亲会把榻榻米搬出去晒,晒出暖暖的太阳香。下午,她弯着腰刷锅、洗碗,我们家的碗每一个都可以当镜子用,完全没有一点污垢。晚上,她费力地蹲在地上擦地板,一寸一寸仔细地擦拭,家里的地板比别人家的床头还干净,打着赤脚也染不到一丝灰尘。
然而,在父亲眼中,母亲却不是一个好伴侣。在我成长的过程中,父亲不止一次地表示他在婚姻中的孤单和不被了解。
我的父亲是个好男人,他不抽烟、不喝酒,工作认真,每天准时上下班,暑假还安排功课表,照顾我们的作息,督促我们做功课。他喜欢下棋、写书法、沉浸在古书的世界。在孩子们眼中,他就像天一样大,保护我们、教育我们。只是在母亲的眼中,他也不是一个好伴侣。我经常看到母亲在院子的角落暗暗地掉泪。父亲用语言,母亲用行动,表达了他们在婚姻中所感到的痛苦。我看到也听到父亲与母亲在婚姻中的无奈,也看到、感受到他们是如此好的男人与女人,他们值得拥有一桩好婚姻。可惜的是,父亲在世的时候,他们的婚姻生活都在挫折中度过,而我也一直在困惑中成长,我问自己:“两个好人为什么没有好的婚姻呢?”长大后,我进入婚姻,才渐渐了解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婚姻初期,我像母亲一样,勤奋持家,努力地刷碗、擦地板,认真地为婚姻而努力。奇怪的是,我不快乐,看看我的先生,似乎也不快乐。我想,大概是地板擦得不够干净,饭菜烧得不够好,于是我更努力地擦地板,更用心地做饭,但我们两个人还是不快乐。直到有一天,我正忙着擦地板时,先生说:“老婆,来陪我听一听音乐。”我不悦地说:“没看到还有一大半的地方没有擦?”话一出口,我呆住了,好熟悉的一句话——母亲过去经常这样对父亲说。我正在重演父母的婚姻,也重复着他们婚姻中的不快乐,一些顿悟出现在我的心中。
“你要的是什么?”我停下手边的工作,问先生。想到我父亲,他一直在婚姻中得不到他要的陪伴,母亲刷碗的时间都比陪他的时间长。不停地做家事,是母亲维持婚姻的方法。母亲用她的方法在爱父亲,这个方法是给父亲一个干净的家,却很少陪伴他。而我也在用我的方法爱着先生,我的方法也是母亲的方法,我的婚姻好像也在走向父母的故事。
意识到这一点,我立即停下手边的活,坐到先生身边,陪他听音乐。我远远地看着地板上的抹布,像是看着母亲的命运。
我问先生:“你需要什么?”“我需要你陪我听听音乐,家里脏一点没关系呀。以后帮你请个钟点工,你就可以陪我了。”先生说。
“我以为你需要家里干净,有人煮饭给你吃,有人为你洗衣服……”我一口气说了一串觉得应该是他需要的事。
“那些都是次要的呀。”先生回答,“我最希望你陪陪我。”
原来我白做了许多工,这个结果实在令我大吃一惊,我们继续分享彼此的需要,才发现他也白做了不少工,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爱对方,而不是用对方需要的方式。
此后,我列了一张先生的需求表,把它放在书桌前;他也列了一张我的需求表,放在他的书桌前。洋洋洒洒十几项需求,包括有空陪对方听音乐、有机会抱抱对方、每天早上吻别……有些项目比较容易做到,有些项目比较难,如“听我说话,不要给建议”,这是先生的需求。他说如果我给他建议,他会觉得自己像笨蛋。我想这真是男人的面子问题。于是我学着不给建议,除非他问我,否则我就只是倾听,连看到他走错路时也一样。
这对我实在是一条不容易走的路,但在需求的满足中,我们的婚姻愈来愈有活力。累的时候,我就选择一些容易的项目做,像“放一首轻松的音乐”,有力气的时候就规划“一次外地旅游”。有趣的是,“到植物园散步”是我们的共同需求,每次争吵之后去植物园,总能安慰彼此的心灵。其实这也可想而知,原本我们就是因为对植物园的喜爱而相知相惜,一起走入婚姻的,回到植物园就会回到多年前彼此相爱的心情。
现在,我知道了父母的婚姻为何无法幸福:他们都太执着于用自己的方法爱对方,而不是用对方的方式爱对方。自己累得半死,对方还感受不到,最后对婚姻的期待,也就因灰心而死了。
每个人都值得拥有一个好婚姻,只要方法用对,做“对方要的”而非自己“想给的”,好婚姻,绝对是可预期的。
(作者:张德芬 来源:《启迪与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