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孕妇的特殊身份,我每次出门,总是得到陌生人的让座和帮助。
有一天我进了地铁车厢,扶着门口的立柱站着。在门口第一个位置坐着的是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也许人人都觉得他那个座位应该是我的,但他似乎没有看见我。他旁边的一位女士眼看车到站,可能担心上下车的人挤了我,就站起来让我坐了她的位置。不巧的是,站台上又进来一个背着孩子的妈妈,站在我开始站的那个位置。车一开动,她就不得不艰难地用一只手去扶车上的立柱,只剩下一只手保护背上那个睡着了的胖孩子。人们似乎觉得还是门口那个男人该让出座位吧。过了一站了,车上也没有别的空座位,那对母子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不知是否怀孕使我有了更平和的心态,我宁愿相信那个男人有他特殊的理由在那天不让座。但我实在觉得那位母亲比我这个孕妇更难,就拉她坐了我的座位,我继续站到原来的位置。
下车了,由于身体沉重,我走得很慢。我看见那个男人也下了车,他竟然走得比我还慢,而且似乎忍着巨大的疼痛。我觉得我需要给他一个说明自己的机会,就问他是否需要我叫人帮助他。他很感激地一笑,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我只好走了。在电梯快把我送到出站口的时候,我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还在离电梯几米的地方,靠着水泥墙坐着。
我也没有再回去,只是对地铁站口的警察说,那里有个人,似乎有困难。
一位孕育孩子的母亲,她可以用自己骄傲的姿势告诉全世界,她正需要帮助。但对于一个看似强壮的壮年男人,他似乎只有被期待付出。然而,谁也不知道他偶尔的巨大隐衷,甚至有些隐衷一直压迫着他,但他开不了口,或者他被限定了角色,或者他本性刚强,或者他甚至是一个不能表达自己痛苦和需求的哑巴。
那件事情,让我反省了我和所有陌生人的关系,更让我反省了我和所有亲人、朋友的相处。以前,我认为,如果有人让我变成最软弱最笨拙的女人,那他对我的爱就是最深厚的。我也那样看待我的一位挚友给我的情谊,也许因为他在我心中一直是强大的和可以依赖的,我在生活中遇到最棘手的麻烦事时都会想到他。但在“地铁事件”之后,我放弃了原来的观点,反而觉得要处处去体察给我坚强后盾的人,体察他的脆弱之处,并把自己的某种坚强回报给他。
(阿德摘自《中国妇女》2013年第21期,马冬梅图)
(作者:雍和 来源:《读者》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