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枚结婚戒指

  这是张四望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已经失去了意识,睁不开眼睛,不能说话了。他静静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妻子王文莉守在他身边,他总是习惯摸着妻子手上的那枚结婚戒指入睡,一副甜美的睡态。人已接近昏迷,爱却醒着。妻子一旦离开,哪怕几分钟,他就烦躁起来,嘴唇翕动着,发出谁也听不清的喉音。任凭护士怎么安慰,他依旧烦躁。王文莉来了,她赶紧把手伸给四望,他抚摸到了那枚戒指,才安静下来。抚摸,那是他们久别后的重逢,或轻或重,都像甜蜜的风在心底吹拂。忽然,他的手停了下来,是在等待爱妻由衷的赞美,还是等待爱妻的谅解……
  王文莉说:“他是放心不下我呀!他不愿意扔下我孤零零一个人到很远的地方去。”说着,泪水就涌满了眼眶……张四望是青藏兵站部副政委,年轻有为的师职军官。从1980年入伍至今,他一直走在青藏的山水间,西宁——格尔木——拉萨,日喀则——那曲——敦煌。冰雪路是冷的,他的心里却燃烧着火,为保卫西南边防和建设西藏奔走不息。有人说,他穿越世界屋脊的次数大概有五六十次,也有人说比这还要多。张四望没留下准确数字。他说:“青藏线上的军人沿着青藏公路走一趟,平平常常,有什么可张扬的?”这话张四望说得轻松,其实他比谁都清楚,在自然环境异常艰苦的青藏高原上,指战员们必须吃大苦、耐大劳,才能站住脚、扎下根,在体力和精神上的付出是巨大的。
  现在,可恶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他的整个脑部,他不久就要离开人世了。他说不出一句可以表达自己心迹的话,只能用这枚无言的戒指来传递对爱妻的感情。结婚快二十年了,他没日没夜地奔走在青藏线上,今日在藏北草原抢险救灾,明日又在喜马拉雅山下运送军粮,何曾闲过?起初,王文莉在老家孝敬公公婆婆,养育女儿。后来她随军了,却是随军难随夫,夫妻仍然聚少离多。花前月下的浪漫她确实没有享受过,但四望有过多次承诺,只是未曾兑现他就要远去了!结婚前,四望连给妻子买个戒指的时间都没有,还是结婚后他利用执勤的机会在拉萨买了一枚补上。他对文莉说:“拉萨买来的好,日光城的戒指有纪念意义!”
  眼下,他确实有时间了,住院已经快半年了,可是他已经病得无力兑现对文莉的承诺!
  这时,摸着妻子戒指的张四望,也许在忏悔吧。高原军人也有家,也有妻子儿女,再忙、再紧张也该抽空陪陪妻子、陪陪孩子呀!但是一切都晚了。
  在病房里值班的三个护士,亲眼看到了张四望和王文莉相濡以沫的感情,谁的心里能不涌满感动!她们悄悄地议论:“若能相爱到这种地步,天塌下来又能算什么!”她们商量着做了一件事:买来一枚戒指,轮到谁值班谁就戴上。每次王文莉临时有事外出时,她们就把自己戴着戒指的手轻轻地放在张四望手中,张四望摸着那枚戒指就安安静静的,一脸的幸福。护士们看着张四望那平静的脸,看着他那轻微移动在戒指上的手,忍着心头的隐痛,泪珠吧嗒吧嗒掉在张四望的手上……
  这该算是张四望的第二枚结婚戒指吧!两枚结婚戒指,一枚来自拉萨,另一枚来自北京。两地相距数千里,真情却靠得那么近,那么紧!
  (作者自荐,摘自《新民晚报》2008年12月6日,贾培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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