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市——阳光下的“博览会”

在国外的中国人都把跳蚤市场叫做“跳市”，不光简便，还满含着亲热和喜爱。
　　跳蚤市场，说白了就是卖旧货的市场。在国外，这是一种很平常的买卖方式，好处起码有三点：一、做到了物尽其用，避免浪费；二、及时地处理了垃圾(在一些国家扔垃圾有严格的规定，大件电器如电视机、电冰箱之类，必须到很远的指定地点去扔)；三、给那些低收入者解决了生活困难。种种优点带来了跳蚤市场的兴隆。我在德国居住期间，就经常在跳市上流连忘返。
　　每年开春，在度过了一个潮湿阴冷的冬天之后，跳市的黄金期也来到了。慕尼黑最大的一个跳市位于城市边缘，从市中心坐公交车赶去，最顺利也要近1个小时。开市的时间是早上6点。即使对勤劳的中国人来说，这个时间赶集也太早了。而那些热爱睡懒觉的德国人到了这一天，一大早就开着自己的汽车匆匆赶到，忙不迭地占摊位，摆物品，要大干一场。但往往天公不作美，经常是刚把东西摆好，雨就上来了。如果碰上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在偌大的交易场地上，成百辆汽车，成千个摊位，裸露着各家各户的花花绿绿，吃的穿的用的玩的，木的皮的铁的铜的塑料的玻璃的，琳琅满目，一应俱全，真像是一个阳光下的大博览会。
　　卖主来跳蚤市场，主要是为了处理东西，而不是为了赚钱，所以有些收费简直就是象征性的。比如，许多德国人在出售他们不穿的西服之前，要先送去干洗，干洗的费用甚至比他们售出的价格还要高。买主的心态也让人没法捉摸，有些人从早到晚在那里转，什么也不买；还有一些人一望而知足从老远的地方赶来的，大包小包什么都要；有些男人很喜欢拣卖主收摊后遗留的废物，我曾见过一个老人抱着一堆破铜烂铁高兴地走了。
　　后来我发现，相当多的人并不是想买便宜东西，而是想买旧东西，买在别处买不到的东西。比如，那些旧相片，既不是明星，也不足领袖，这样的老照片也有人买。我想这大概和欧洲人注重传统喜欢怀旧有关。在跳市上，你只要一听卖主介绍，这是多少多少年前的东西，这是手工做的，你最好马上就走，否则你将会听到一个非常离奇的价格。我有一个好朋友算得上是阔人，可是她给亲朋好友选礼物时，放着大商店不去，总喜欢在跳市上煞费苦心地挑选。我打探后才知道，他们认为商店里工业化的产品千篇一律，没有情调，只有在跳市才能选到别具一格的礼物。后来她送我的两样礼物，也都是从跳市上选的：第一件足一个不知道哪朝哪代的工匠用银丝编制的手袋，里子还是真皮的，东西绝对是好东西，可已经旧得不像样了；还有一个是一副镶着铜框的眼镜，这个眼镜是举在手里的，电影里欧洲的阔太太们坐在包厢里看戏时都用那玩艺儿。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拿这两个古董干什么用。
　　我第一次去跳市就逛了5个小时，看着什么都新鲜。那一刻，我深深体会到了三毛拾荒的乐趣，有什么事情比在一堆破烂里发现了自己喜欢的宝贝更让人高兴?我在跳市上买过德文版的《毛主席语录》和《金瓶梅》续集，一位中国同胞买到了一套清代的青龙图案的瓷盘，还有一位女士居然买到了齐白石的两幅小品。我们和她一样，情愿相信这是一个运气。
　　在跳市，还可以接触各种各样的人。领略各种各样的文化。我的跳市经历使我深刻体会到日耳曼民族足一个工具至上的民族，他们做任何事情都要有顺手且省力的工具。比如主妇们把饭放到炉子上后，一定要定上闹钟以便提醒自己，好像不这样她们就不知道饭熟了没有。不仅如此，他们还有专门用来剪脚趾甲的剪子，用来煮鸡蛋的锅，用来吃核桃的夹子，用来拌沙拉的勺子等等。他们的工具有一个特点，除了实用，还尽可能地好看。我们经常把某件别致的让人爱不释手的工艺品买回家，后来一琢磨，原来是一件很有用的工具。
　　市场上还有很多孩子参与买卖，他们卖自己用过的文具，看过的图书，玩过的玩具。如果买主讨价还价，父母会让孩子做主。让我们这些中国人最为叹服的是德国人的诚实，他向你推销物品，一定会老老实实地告诉你这个东西是一切正常，还是哪里有一点儿小故障。一些年轻人还有点儿害羞，简直不好意思和你讲价，你说多少就是多少。和德国人形成对照的是那些土耳其人，他们穿着特有的民族服装，油嘴滑舌地和你搭讪，一分不让地和你还价。他们有许多人以跳市为生，货物总是堆在那里，平时盖着苫布，一到日子就开张。他们一边卖旧货，一边忙不迭地低价收购德国人的东西，以补充他们的货源。
　　大跳市嘈杂，所以许多人喜欢上小跳市。小跳市往往分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必须事先在地图上找好位置，然后按图索骥，才能到达预定目标。于是去小跳市于无意中又成为我们认识这个城市的一种途径，也成为一种很好的周末休闲方式。这些小市场一般都在风景优美的湖边或小镇中心，有的在教堂边，有的就设在啤酒园里，卖主是附近的居民，卖的都是自家的东西；价格比大跳市略贵，但卖主态度好，价格高也能讲出个道理来。我们经常为了高兴，随手买点儿东西，更多的时候只看不买，仿佛足为了来看风景，稍事休息(有时还有凳子坐)后按原路返回，到家正好吃中饭。
　　跳市给我们带来了很多乐趣，是国外生活中难忘的经历。闲来无事，我们常把跳市作谈资。很多次我们心血来潮地说，回国一定要编一套跳市丛书，学中文的写跳市文化，学外语的搞本汉德跳市词典，学经济的研究跳市经济学，学电脑的开发个软件：慕尼黑跳市指南……当然都是玩笑，但反映了我们的心愿：什么时候我们身边也能出现一个既实惠又红火的跳蚤市场?
　　(章敏摘自《祝你幸福》2000年第11期)
（作者：芹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