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

昨天放学后,我一个人神色黯然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相处了近两年的男朋友为了一个头发蓬乱相貌平平的拉拉队长,就毫不留情地把我给蹬了。我不敢相信眼前的现实,跟他交往了这么久,最后一个学年一过就毕业了,我们的感情应该日久弥坚才对。可他为什么如此绝情?他没勇气向我坦白这一切,倒是他的三个狐朋狗党不知深浅地来多嘴多舌,浑水摸鱼。我真恨死这帮混蛋家伙了!
  想起过去我们相恋时的快乐时光,我的心像是遭到雷击一样千疮百孔。失去了他,一个人的世界我不知怎样熬过,我是个害怕孤独的女孩子。从学校到家的路破破烂烂,而且龌龊不堪,旁边是一条浅浅的运河。几个星期以来一直不下雨,毒辣的太阳把大地似乎要烤熟了。河里的藻类已经干枯,一条条小鱼无力地在水中挣扎着。在家门口的石阶前,我停下来,仔细地擦了擦脚,用刷子刷掉满身的尘土。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一打开门,就迎来父亲冷冷的目光。他哪里是问,分明是在指责我。我瞟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从他身边走过。
  “别板着脸像谁欠你多少似的,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很不像话?马上回你的房间去。”
  我给了他一个“该死”的表情,气冲冲地进了自己的房间,这里是我惟一的避风港了。近几个月来,父亲也莫名其妙地变得越来越小气,对我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在那一瞬间,我真的再也不想看到他。我恨他,恨所有的男人。
  我砰地关上门,拧紧锁。哼,谁也别想进来烦我。我打开电脑,脱掉鞋子,开始拨号上网。我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好想找个人倾诉内心的苦闷——哪怕是个陌生人。
  我靠在小转椅里,打算到一个本地的聊天室看看。很容易就找到一个,我朝着屏幕上的“罗曼史”点击鼠标。此刻,我渴望有个人来爱我,安慰我,哪怕一切都是假的。在登记名字的时候,我输入了“孤独的心”四个字,这不正是我当时内心的真实写照吗。在网上我永远不会透露真名实姓,因为我感觉上网聊天的人大多神经都不太正常。
  “你好,孤独的心。怎么会想起来这里?”很快就有人在跟我搭讪。我一看,这家伙的名字更怪,叫“独孤”。
  “哎,看来我们还有点同病相怜呢。我之所以来这里,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我慢慢地、似我惯常的小鸡啄米的速度打出一行字。
  “彼此彼此,”他很快答道,“想聊点什么?”
  于是我一古脑地把一天来发生的事情和我的苦闷都倾诉给他。这些话脱“手”而出后,感觉轻松了许多,其实我并投有指望他能理解我。男人一般是不会读懂女孩子的心思的。
  “稍等一会儿,”他的反应果然很平淡,“我有点急事,很快就回来。”
  我清楚,他一定是讨厌了我的婆婆妈妈,走了以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我不怪他,我怎么敢奢望一个陌生男子劳神费时听我唠叨呢。
  突然,我听到有人在“砰砰”敲我的房门唤我的爱称。“塔蒂阿娜,”又是父亲那令人生厌的声音,“饿了冰箱里有剩菜。我在书房里呢,有事就叫我。”说完他走了。哼,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巴不得他立刻消失呢!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电脑屏幕上出现一行字。我简直不敢相信,“独孤”又回来了。“我们可以说是同病相怜。我越来越老了,很孤独,投有朋友,就连家人也不喜欢我。他们永远不明白,其实我有多么爱他们。”他打字的速度很快。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我不解地问。
  “我不想。”我没有再追问下去,我们只是匆匆过客,交流一下彼此对生活的感受而已,不过这个人真的跟我同病相怜。
  “孤独的心,我可能不久就要告别人世。”过了许久,他终于打出这样一行字。我一下子没搞明白。“你说什么?”我急切地问。
  “我要死了,我很害怕。”有一两分钟,我和他都没有反应。我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我不愿相信他的话。
  “怎么会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挤出一句话。
  “几个月前,我在医院查出得了癌症。医生说我只能活30天,但也说不准会活上30年。”
  我的心不觉一沉。莫名其妙地,我忽然觉得这个人似乎和我有某种特殊的关系,像是我一个多年不曾见面的旧友。不,他不能死,如果那样的话,上帝也太不公平了。
  “我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沉默了片刻,我坦然答道。
  这样的尴尬场面让人感到很难堪。我迅速地瞟了一眼手表,哦,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天已蒙蒙亮了。突然,我知道该怎样做了:我必须亲眼见见这个人,让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被这个世界抛弃,至少还有小女孩在关心着他。他的家人真不像话,怎么可以对一个病人如此漠不关心,让他绝望到如此地步?他们也太自私,太没有同情心了。
  “独孤。”我打出他的名字。
  “哦?”
  “我从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的网友,说实在的,跟你聊天的感觉很好。可我还有事,必须马上就下线。也许你会觉得我很单纯可笑,可我想知道,我们能不能在今天或本周内找个时间见一面?”我诚恳地说。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爽快地说:“我很愿意。你是不是住在桑德尔森?或许我们可以在市中心那家咖啡店里见面。”
  “是的,如果你有空的话,我们就在今天下午4点见吧。”我再一次看了看手表,指针已快指向8点。
  “好,一言为定!”看来他来了兴致。
  “我真希望能立刻见到你。”在手指敲击键盘的同时,我禁不住脱口而出。“不好意思,我真的该向你说再见了。你就在靠近前窗的小桌子那儿等我,好吗?不见不散,再会。”
  我迅速关掉电脑,从转椅上站起,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真是不可思,我竟然一动不动地在电脑前泡了整整一夜!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为一件事情这样投入过。从昨天到现在我没吃一口东西,忽然感到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于是昏昏沉沉地走进厨房。我随便抓起两串香蕉,回房间收拾东西,准备上学。
  路过爸爸的书房时,我发现他房间的门缝透出一缕灯光,我敢发誓,他昨晚肯定也彻夜未眠。因为整个晚上我有好几次听到他在傻傻地笑,而且还听到他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语,我一直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会笑。鬼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我没有答理他,因为我不想再听到他朝我大喊大叫,更不想和他无谓地争吵。我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家。
  一天的时间过得飞快。在学校里,我见到了乔纳森和我那个见异思迁的前男友。可恨的是,他看上去竟然比平时还开心,可是他仍然有些心虚,不敢正眼看我。他没有和新交的女友在一起,不过这些对我来说已不重要。
  就要去见那个我在几个小时内交的朋友了,我有些莫名的激动和兴奋。他是我遇到的最好最善良的人。课间我抽空给他写了一封信,想让他知道,他并不孤独,还有人在关心他。
  他其实还生活在爱中,尽管这爱只是来自我——一个与他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放学的铃声终于响了。现在是3点45分,我还有15分钟的时间,咖啡店离这儿不到一英里远,我就是步行也是可以赶到。突然,我脑子里蹿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如果他不喜欢我怎么办?我并不知道他的年龄,如果他还只是个12岁的毛头小子,或者是个老态龙钟的80岁老翁,那我该怎么办?不过那并不重要,我们是在公共场所见面,而且我答应过要见他的,更何况,凭直觉我深信他没有撒谎。他已经是快死的人了,他需要我。我这样安慰着自己,但还是有些紧张。
  我沿着石子路慢慢向咖啡店走去。每往前迈动一步,心都在怦怦狂跳不止。这段路本来不长,可现在看起来,似乎太短了,而我又走得太快。我抬手看表:3点55分,咖啡店就在面前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推开旋转门,里面冷冷清清。我抬头望去,靠近前窗的小桌子旁竟然空无一人。我告诉吧台后面的服务生说我在等朋友。他朝我微微一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在前窗边找个位子坐下,背对着门口。已经4点过2分了,可他的身影还没有出现,我有点失望。这时我听到门环上的小铃叮当作响。我知道有人进来了,应该是他吧?可我却紧张得身体僵硬,不敢调过头去看个究竟。
  一只强壮有力的大手搭在我的肩头。果然是他!我的呼吸都快停止了。“孤独的心。”他在叫我网上的名字,声音柔柔的,有些发颤。
  我终于鼓是了勇气,仰起头来直视着他。哦,他在哭,我也忍不住喷涌而出的泪水。我们拥抱在一起,仿佛是失散多年后突又重逢的好友。那天下午,我们在咖啡店里坐了几个小时,一边流着泪,一边继续那个晚上没有聊完的话题。我蓦地幡然醒悟,这个人才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他爱我,我也爱他。
  他——就是我的父亲。
  (张雄摘自《世界妇女博览》2001年第3期)
(作者:蒂莫西·戴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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