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随身听

我有一台随身听;黑色的,笨重的机身,是那种很老的款式。
  可就是这台随身听,当时在我们那个贫瘠的小山村里却引起过轰动,它曾一度成为我们那个贫寒的家最值钱的东西。
  说到贫穷,最容易触动我那根敏感的神经,它在我到城里上中学那是发出了第一声颤音。也许那位年轻的英语老师一定不会想到:我们那个村子会因为穷所以没有英语老师,所以从来没有开过英语课,以至于当她面对我的个位数成绩时,狠狠批评了我,好像是我故意这样做来使她难堪。
  期中考试之后,父亲摸黑赶了几十里山路来看我,给我送来了一袋面粉和我最爱吃的母亲烙的油馍。我知道这几张油馍父母都没舍得吃全带来了,更知道父亲一定会说他吃过了,再让也没有用。看着一身风尘,满脸憔悴的父亲,我的眼里仿佛进了一粒沙子,很难受。
  没想到,三天之后父亲又来了,更出乎我意料的是,父亲给我带来了一台随身听。这在当时,对于城市孩子来说都是稀罕和奢侈的东西。看着我一脸的难以置信,父亲轻描淡写地说:“我把咱家的猪卖了,卖了个好价钱。只要你学得有出息,比什么都重要。”“爹,咱怎么能用得起这个,再说……”“别说了,”父亲不让我说下去,“爹自有办法。娃啊,这儿不比家里,以后有什么事你可要和爹说明,别一个人憋在心里。”
  我的猜想很快得到了证明。第二天课后,英语老师找到我,笑眯眯地问我:“怎么样?还好使吧!以后可要多听多练,英语学习……”“老师,”我不礼貌地打断了她的话,“是您给我父亲出的主意吧?”“是啊,那天你父亲来学校,我正好碰上,跟他谈了谈你的情况……”“老师,”我又一次很不礼貌,“这对您来说或许只是小事,可是,您知道吗?那些钱可是我们全家一年的开销啊!”想起卧病在床却舍不得吃药的母亲,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我第一次敢这么大声和老师说话。然后,低下头说了声“对不起”,我转身向教室跑去。
  再见到英语老师,我发现她的脸上写满了歉意,她可能已经知道了我家的情况。这本不能怪她的,老师其实是很好的人,平时非常关心我们,脾气又好。经过这件事,反而加深了我们师生之间的感情。她开始利用课余时间给我补课,我的英语也逐渐有了起色,最后终于赶了上去。另一件值得庆贺的是,那台我从来没有用过的随身听,也成功地以原价卖给了城里的一位同学。
  放假回家,不见父亲的身影,母亲告诉我父亲上山挖药材去了。我把钱交给母亲,说了事情的原委。屋里很冷清,母亲小心翼翼地把钱收好。看着我,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几次欲开口都没有说成,眼里分明噙着泪。我忙问出什么事了,母亲终于忍不住了,抹着眼泪说,你爹不让我告诉你,可是……你爹他上山挖药材,挖了三个月。前些天担到城里去卖,人家给了一张10元,谁知道用时才知道是假钱,被人家没收了。几个月的辛苦就这样全没了……
  我一句话也没有说,默默地走进自己的屋里,掩上门,第一次放任自己的眼泪尽情宣泄,为我的父亲,为我们这个过于平凡的家。
  以后的故事虽然平淡却充满了暖色调。我最终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那天,拍完毕业照,英语老师悄悄地把我拉到一边,从包里掏出了一台随身听,我认得就是父亲给我买的那台。顿时我明白了老师的一番苦心;而那位买走它的同学只是老师的有意安排。老师笑着对我说:“我考虑再三,觉得还是交给你比较好。毕竟它是你父亲的一片心啊。它的分量太重了,我可不敢再留了。”
  老师或许没有想到,因为她,使它的分量又加重了许多,看着老师欣慰和坚定的目光,我找不到推辞的理由,而感激的话更是多余。我惟一能做的只是把所有的感动牢牢地刻在心里,将来有所图报。然而,无论是辛劳的父亲,还是好心的老师,谁又会在乎这些呢!
  这台凝聚着父亲的期盼和老师苦心的随身听就这样留在了我的身边,陪着我走过了人生的一个又一个冬天。
  (焦梅摘自2001年3月4日《北京青年报》)
(作者:可酷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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