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夜晚,我从床上起来,不明白为什么地板革总是那副模样。每一块都有很多划痕,而且每一块的划痕都各不相同。
后来,我发现炉子、烟囱也是如此。它们似乎总是在按照自己的意志转换组合,仿佛是说,我已经厌烦了。我想做个炉子,不再做烟囱了。
室灯看起来也很诡异。如果看不见灯泡,你就会想象光线仿佛是从钨丝和缎子做的灯罩里发散出来的。你知道,人们脸上散发出来的光芒也与此相仿。我相信,有时你也会碰到类似的事情。比如灯泡在我头脑深处、眼睛与嘴之间的某个地方亮起来,我的毛孔就会透出光来,那会是多么美妙,而你也同样可以拥有类似的幻想。灯光从我们头部、脸颊发散出来,在夜晚,停电之后……
但是你从来不愿承认这样的事情。
我也是。所以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就是,那些丢在门口的空瓶子,它们既不屬于这个世界,也不属于它们自己。
那就是,那些门,任何时候都是半开半掩的,它们赋予人们希望。
那就是,从夜晚直至清晨,那扶椅罩上蜗牛状的东西一直在喃喃低语:“我们在扭来扭去,却无人留意。”
那就是,身边某处,我脚下三英寸的地方,或者就在天花板下面,某些奇怪的虫子正像白蚁一样啃噬着钢筋水泥。
那就是,桌上的剪刀会突然扭动起来,跳一场梦想已久的剪切狂舞,剪切面前的一切东西。而这种血腥之舞往往十分短暂,持续不到十五分钟。
那就是,电话也曾彼此聊天,所以此刻它们一片缄默。
所有这些事,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当我感到困惑甚至不安时,却无法与他人分享这类超现实的幻象,这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没有人讨论过这样的事情,也许我是它们唯一的见证。由此而来的责任感,对于我已经远非负担可言。它促使一个人不停地去想,为什么如此伟大的秘密只显现在他的眼前?为什么那个烟灰缸只把它的忧伤和失败告诉我?为什么只有我会认为只要打开冰箱,就会准确地回到那个二十年前的世界?为什么我必须独自倾听大钟旁海鸥的啼鸣,还有墙根下那些小生灵的喋喋不休?
你是否留意过地毯的边缘?或者它的图案中隐藏的某些征兆?
当世界闪烁着如此众多的征兆与惊奇,有谁还能安然入眠?我试图让自己镇静下来,于是告诉自己,人们是不会对这些有兴致的。再过一会儿,熟睡之后,我自己也会成为故事的一部分。
(枫林晚摘自上海人民出版社《别样的色彩》一书,视觉中国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