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画家齐白石有一个座右铭:“人誉之一笑,人骂之一笑。”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曾是一个有争议的画家。对他的画风和成就,有人大加赞赏,认为他是一位百年难现的艺术大师,“诗书画印”无所不精,从他笔下流动出来许多的人物、山水、花鸟,都洋溢着浓郁的乡土风情。但也有人或出于偏见,对他进行攻讦;或出于嫉妒,向他泼污水;或出于无知,对他妄加评论。老人一概置之不理,听之任之。
人誉之一笑。因为他的头脑很清醒,知道学无止境,天外有天。画坛流派纷呈,各有千秋,人家尊自己是大师,自己却万万不能以大师自居。人怕出名猪怕壮,如果骄傲自满了,就该落后了,就离被淘汰出局不远了。所以,尽管他长期生活在荣誉与花环中,水到渠成地成为人民艺术家、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国际和平奖获得者……但他既不得意忘形,也不故步自封,而是很洒脱通达地“一笑了之”。
人骂之一笑。饱经风霜又看惯世态炎凉的白石老人深知,人多嘴杂,众口难调,各人欣赏眼光不同。对同一幅艺术作品,喜欢者可能会捧到天上,厌恶者可能会踩在地上,且不说还有人心存偏见或嫉贤妒能。所以,不必太在意外界的风风雨雨,骂声、嘘声、喝倒彩声,虽然也难免会声声入耳,但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也就是了。为此,他还给自己立了养生之道“七戒”——酒、烟、狂喜、悲愤、空想、懒惰、空度。当然,对于那些真知灼见,即便有些刺耳,老人也是从谏如流的。
不知道是否巧合,与他同时代的还有一位老人,马寅初,也是用“两噢”来回答世人毁誉的。1960年3月31日,马寅初因《新人口论》而被狂风暴雨般批斗了几个月后,终于被免去北大校长的职务。儿子回家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只是漫不经心地“噢”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仿佛是一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继续看书,神态自若。
1979年9月14日,北大隆重地召开大会,给马寅初平反,恢复其名誉,并对他进行高度评价。此时,马寅初已经是97岁的老人了,但仍然健康清醒。当儿子回来告诉他这一喜讯时,他心不在焉地“噢”了一声,不置一词,照旧闭目养神,心如止水,好像这事与他没什么关系。
齐白石的“两笑”与马寅初的“两噢”,让我读懂了一个成语:宠辱不惊。据说齐白石也特别喜欢这个成语,平素有人来求墨宝,他写的最多的也是这几个字。他的书房里就挂着取自《菜根谭》的一幅名联:“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观天外云展云舒。”
由是观之,古今中外,大师泰斗,文化名流,都要有点宠辱不惊的功夫,有点“人誉之一笑,人骂之一笑”的本事才行。否则,胸无沟壑,浮躁浅薄,一捧就飘,一骂就跳,是永远难成大器的。有句俗话说得好:“人在江湖飘,谁能不挨刀。”文化名人,头面人物,不受批评、不遭非议、不被调侃、不被人嫉妒的,几乎没有,而且是大名气遭大非议,小名气遭小非议,谁也不能幸免。鲁迅,那名气和成就够大了吧,可攻击、非议鲁迅的言论什么时候消停过?余秋雨,也曾红极一时,凡有井水处皆有其文,但余秋雨也是当代作家里遭受攻讦、非议最多的一个。其中是非正误、真假虚实,谁能说清道明?还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求个问心无愧吧。
(马 琳摘自新浪网陈鲁民的博客,李 晨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