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我36岁的生日那晚,丈夫在一个年轻女大学生的温柔乡里不识归路。离婚时,他冷冷地说:“你一个中专生,没钱没业,自己都不知道明天的早餐在哪里,女儿跟着你能有好日子吗?”潮闷的五月,丈夫的话像一场冰雹,七零八落地砸在我心里,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被优秀的丈夫抛离了很远。他不断地进步,只有我原地不动做着“义务保姆”。为了女儿的前途着想,我含泪在离婚协议上签名,同意女儿抚养权归她父亲,我只分得3万元现金,其余财产作为女儿的抚养费。
清点衣物那个周日,女儿月月坚持不去学琴,默默地坐在床边陪着我收拾衣服。良久,她轻声问:“妈妈,如果我不上课外班不参加春游,就不会花很多的钱,你能养得起我吗?”女儿清澈的眼眸充满渴求,我咬着唇坦白,“月月乖,妈妈现在没办法供你上学,而且你也不能不去课外班。”女儿攥紧手,声音微颤地说:“那你要答应我经常来看我,我会很想你的。”女儿无声的眼泪让我恨透了自己的无能。此刻我才明白,丈夫的抛弃意味着我将一贫如洗,从物质到精神,从现在到未来。
我在女儿就读的实验小学附近租了间20平米的出租屋,方便我探望她。我再三叮嘱女儿:“别让同学知道你妈妈住这里,他们会笑话你的。”月月却并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有一次放学,月月挽着同学的手在岗夏村遇见手提青菜的我,女儿骄傲地指着农民楼说:“我妈妈就住这儿,她专门找离我近的房子,就是想随时能看见我。”同学走后我问月月:“妈妈住这么破的房子,你不怕同学看不起你吗?”女儿仰头很认真地想了想说:“不怕。等你找到工作有钱了,不就能换大房子吗?”女儿的天真让我又欣慰又心酸,假如当初不是坐享安逸,我怎会落魄如此?
2003年春节,月月打电话央求我回家吃饭,“同学说大年三十不团圆的话,明年大家都不吉利,妈妈你回家吧,爸爸已经答应了。”晚上8点,街道上的行人寥寥可数,我穿行在寒风冷雨中,心里不免自怜。就在我独自伤感时,突然听见月月欢快的声音,远远的,月月举着一串冰糖葫芦从小区里向我奔来。“妈妈你来了,吃糖葫芦吧,吃点甜的就不冷了。”吃过女儿的糖葫芦,胃果然暖和一些,情绪也平复了,总算与前夫相安无事地吃了顿“团圆饭”。
离开的时候,月月坚持要送我去车站。走出小区,月月塞给我一个大信封,神秘兮兮地说:“妈妈,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回家才准打开。”在台灯微弱的灯光里,我从信封里倒出一摞人民币,l元到50元不等。凑起来共有769块钱。一张小信纸上是月月漂亮的楷书,写着——这是我今年攒的零用钱。爸爸说等我初中毕业就送我到澳大利亚读书,我不想去,也不想叫那个姐姐做妈妈。妈妈,还有3年我就初中毕业了,我们一起存钱,只要你有了钱我就不用再离开你了。
眼泪像冰刀一样划痛了我的脸。我暗自发誓,一定要想办法挣钱,想办法把女儿留在身边。
为了早日和女儿团聚,我更急切地找工作,然而数十封求职信石沉大海。
11月,我到酒店应征客房服务员。主考官问我:“做客房很辛苦,你为什么应聘这个工作?”我坦诚地说:“我需要钱养活自己,攒钱争取女儿的抚养权。”也许是我的遭遇和乐观打动了考官,酒店破格录取了我这个超龄服务员。知道我获得工作机会,月月特地买了朵康乃馨奖励我。
离婚夺走了我的骄傲,也让从前那个骄傲的小公主月月沦落成家里的保姆。每次月月来看我,总抢着替我洗床单被套,从她娴熟的姿势中不难看出“训练有素”。怕我难过,月月只字不提在那边所受的“待遇”,只是一再敦促我:“妈妈你什么时候才申请我的抚养权?”女儿的未来成了我的心病,父亲家有享之不尽的奢华却没有爱,我能给她200%的爱却挤不出足够的教育经费。
为了我和女儿的将来,我决心重新开始。我开始利用闲余时间去成人培训班重新学习英语。
2005年3月,我因表现出色被调到总机房工作。5月,一位加拿大客人错将打到前台的电话拨到机房,他说肚子很疼,请我们替他叫救护车。整个机房只有我能和他用英语交流,事态紧急,我直接拨打了120,幸亏抢救及时,客人才不至于阑尾穿孔。而我也因为出色的应变能力和英语能力,被推荐到了前厅部任经理助理,月薪从2000元涨为5000元。
说服前夫放弃月月的抚养权确实费了些功夫,但最终,我如愿让前夫签下同意书。当他提及抚养费时,我淡定地说:“不用了,我是她母亲,我有责任也有能力抚养月月。”我知道,当时我的表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自信和骄傲。
从民政局出来,冷空气提前南下,我穿了件短袖T恤,站在实验中学的门口瑟瑟地等月月放学。远远地,女儿从雨中奔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说:“好冷啊!妈,我们快点回家!”
(韩三为摘自《新女性》)
(作者:屠克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