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三四天没有喝到淡水了,食物也早就耗尽了。年轻的贝克队长瘫倚在船舷,绝望地向四周张望,脱水,已使他的嘴唇发白干裂。
自从从西班牙出发,去寻找那个传说中的文明——阿兹特克开始,考古队便始终被风暴所陪伴。
当贝克在近乎昏迷的状态下魂游时,望台上的水手,发疯似的敲着警钟,尽管声音无力,但听起来却非常清晰:“左舷三十度,陆地!”……
……当贝克醒来时,已躺在一张干净的草床上了。他感觉头很痛,他恍惚记得大船搁浅了,他们用尽了最后的一点力气泅上岸,朦胧中似乎有几个头戴羽冠的土人好奇地向他们张望,以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门吱呀地开了,几个肤色铁红的土人走进屋子。他们嘴里唱着古怪的歌,敲着鼓,高兴地跳着,好像在进行什么仪式。
鼓声停止了,一个羽冠最大的土人,用一片巨大的树叶,盛上水,小心翼翼地走到贝克跟前,嘴里念念有词。只见他用手指蘸上一点水,然后弹向天空,又蘸一点水,弹向大地,接着,便把树叶递给贝克。
说实话,贝克这时正饥渴难耐,一口水咽下,感觉如同甘露一般,顿时头脑也清醒了许多。他感激地向望着他的土人挤出一丝微笑,吃力地鞠了一躬。很显然,土人们理解了队长的友好,也都露出了笑容。贝克队长实在太累了,在用过了土人们为他和他的队员们准备的食物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酋长——那个羽冠最大的年轻土人带着考古队参观了整个“村子”。“村子”,由很多部落组成,几乎覆盖了所有平地,还延伸到丛林深处。这里的人个个笑容满面,看上去生活都很富庶,过得异常幸福。“真想不到他一个人竟然统治着偌大一个‘国家’。”看着土人毕恭毕敬地向年轻的酋长行礼,贝克在心里想,“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阿兹特克呀!”
在土人们的眼里,贝克队长每天都会给他们带来新玩意儿。所以,一个月来,每天都有很多土人围着他,观看他的表演。
他神秘地拿出一根铅笔,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嘘声,也许在说,不就是一根树枝吗?“你们平时怎么写字?”贝克用自己刚刚学会的土语问。一个力气很大的壮汉,拎来一块石板,用尖刀在上面刻下了几个符号样的文字。
“不,看我的。”贝克用铅笔毫不费力地在石板上画了一根羽毛。
土人们惊叹着围过来,好奇地传看着这根神奇的“树枝”,一遍遍地念叨:“太不可思议了,树枝会说话!”
年轻的酋长走了过来,人们纷纷让到一旁,递上铅笔。酋长惊异地用手摩挲着字迹,不一会儿,字便模糊了。“魔鬼的把戏,”酋长皱了皱眉头。“不,这是……”贝克不知该怎样解释了,因为土语里没有铅笔。
贝克带着酋长参观了自己的正在修补的大船,他为酋长演示了火枪射击——打下了一只水鸟,酋长称它是太阳神的火杖。贝克把火枪递给了酋长,当然,事先是拿去了火药的,因为酋长总是用眼睛对着枪口,试图找出那属于太阳神的火种。
船上的罗盘也深深吸引了酋长,贝克告诉他,他们就是靠它的指引,才来到这里的。酋长好奇地用手去触碰时,却被挡住了,贝克也被难住了,因为土语里也没有“玻璃”这个概念。
“这是一种……一种铁。”贝克想尽量表达得形象一些。
“不是铁,我看得见,却摸不着。”酋长严肃地思索着,“一定是神。”
日子过得很快,船修好了,对于阿兹特克文明已作了周详的考察,贝克和他的队员们该回去了。临行前,土人们用黄金和珠宝装点了贝克他们的大船,在船舱里装满了可可和咖啡豆。贝克依依不舍地和已成为好朋友的酋长告别,他给酋长留下了自己的望远镜、火枪以及那根铅笔。
一路顺风,他们很快便回到了西班牙。
考察报告让贝克名声大噪,无穷财富让他跻身上流社会:他们的传奇经历随《阿兹特克文明》的发表很快就传开了,黄金和珠宝让很多人动心。大批的船队驶向美洲——那片不久前还被人们视为荒岛的大陆。
从此,依照标记明确的地图,人们不断地从那里运回大量的黄金、珠宝、可可和咖啡豆。
一年后,贝克想去看看自己的朋友——那位年轻的酋长。
当贝克再次踏上那块土地时,他惊呆了——满目疮痍,往日的村落已成为废墟。
在废墟里,贝克找到一截石板,上面满是用铅笔记录的土语。贝克眼睛模糊了,不知是因为碑文难以辨认,还是由于眼里噙满了泪水。碑文记载:
“……交换似乎已不可能,西班牙露出了獠牙,他们将我们逐出家园,我们被迫背井离乡……”
贝克疯了一般跋涉于丛林之间,大大小小的碑文诉说的是零零散散的战争。路没有了,便要自己开出一条,碑文也由铅笔终于换成石刻。
当随从因为缺水而倒下时,贝克发现了最后一块碑文:
“……酋长为了部族的利益,与西班牙人谈判,卑鄙的西班牙人,借口和好,扣住了酋长。他们要我们用金银珠宝装满他们的大船,作为赎金。卑鄙的西班牙人又认为我们拿不出那么多的财富,就杀死了我们的酋长……他们自称文明,把我们叫做‘文明的彼端’。难道文明的彼端就应遭到凌辱、欺压和杀戮?财富丢入湖中,阿兹特克迁向太阳岛,迁向未知……”
贝克真的疯了,他没想到由于他的传播,会使他的朋友失去生命,让一个兴盛的文明走向覆灭。而罪魁祸首正是他们这些披着“文明”外衣的野蛮人。
贝克猛然站起,向太阳岛的方向狂奔。他呼喊着,荆棘撕碎了他“文明”的外衣,刺破了他的肌肤,他赤裸地向丛林更深处奔去……
(胥润萱摘自《美文·少年散文》2005年第12期,赵克标图)
(作者:王元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