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洗河：一只特立独行的“小猪”

　　2006年1月13日，中国棋院一片欢腾，中国围棋第四个世界冠军诞生了。他就是28岁、第一次打入世界大赛决赛的“小猪”罗洗河九段，他在第十届三星杯决赛的决胜盘中，执黑以5目半击败了中国人从来没有在番棋决赛中战胜过的世界第一人——“石佛”李昌镐，成为继马晓春、俞斌、常昊之后中国围棋第四位世界冠军。
　　这一胜利具有里程碑般的意义。要知道，从1992年16岁的李昌镐3∶2击败了超一流巨星林海峰，第一次夺得世界冠军那一刻起，世界棋坛就此跨入“石佛时代”。此后的14年，李昌镐独霸江湖。
　　也许是因为164的智商，也许是少小离家开始训练生活，三星杯新科冠军“小猪”罗洗河是那么的与众不同。研究罗洗河，你会发现，他确实很特别。
　　
　　罗建文：再生父亲
　　
　　多年前，许多初涉围棋圈的人，都以为罗建文七段是罗洗河的爸爸，这个叫罗洗河的胖乎乎小屁孩，总是摇摇晃晃地跟在罗建文七段的身后。因为同姓罗，又吃住在罗家，罗夫人如亲生母亲一般地照料这个孩子，从6岁一直到少年，所以这个误会一直延续着。细想起来，罗建文和罗洗河好像真的是父子。
　　罗洗河来自湖南，五六岁的时候，因为聪明过人，被传为当地有名的“神童”，父亲罗恒安在朋友的劝说下，想让初识围棋的洗河将来成为职业棋手，于是带着罗洗河到北京来碰碰运气。小洗河家中十分贫困，连筹措路费都非常困难，父子俩进京找机会，这是当时全家最大的决定。
　　1984年7月，6岁半的罗洗河被父亲领到了国家围棋队。一位老棋手告诉记者，当时孩子脏兮兮的，好像还拖着鼻涕。试过这个孩子的棋之后，大家都很吃惊，确实是难得的人才，甚至有人把小洗河叫做“天才”。但这么小的孩子谁来带，大家生活都挺困难的，留在队里也不现实。时任国家围棋队教练的罗建文看到了洗河，看到了这对眼巴巴的父子，很快做出决定：“跟我走吧。”
　　罗恒安至今还清楚地记得，1984年7月26日，他把洗河带到罗建文家中。罗家只有一间14平方米的小屋，当时家里已经有三口人，罗家夫妇，还有一个儿子。屋里还摆设了必要的家具，想把洗河塞进去，不是件容易的事。
　　罗建文从棋院搬回来一个高低床，塞进了房间，自己的儿子睡上铺，罗洗河睡下铺，他和夫人却没有了着落。看到这样的窘况，老罗师傅咬着牙要离开罗家，而罗建文说：“不要紧。”
　　因为房子实在是太小了，两个大人加两个孩子都在屋里，就会转不过身来。为了让孩子们有点活动的空间，罗建文每天到《围棋天地》杂志工作到深夜，等两个孩子都睡着了，才悄悄地赶回家，和夫人把双人沙发撑开，两口子就睡在沙发上。就这样，四个人蜗居了很长时间。
　　安顿了罗洗河，罗建文找到陈祖德商量怎么带好这个孩子，陈老就每周六与罗洗河下一盘指导棋，每周日，罗建文再把头天的棋给他复盘。罗洗河就是这样，慢慢地在罗家长大。
　　罗洗河看起来嘻嘻哈哈，喜欢和队友们打闹，其实他很喜欢一个人独处，幻想着自己的事情。面对外人时，他很少会说到自己的理想抱负，将来要如何。夫人梁雅娣对记者说：“结婚后，我只听他说过一次，‘将来一定得拿世界冠军，6岁就离开家，这么多人照顾过我，不拿世界冠军都对不起大家，最最对不起的，是师傅（罗建文）’。”
　　
　　棋队里的天才小猪
　　
　　被罗建文七段收留在家中的小洗河正式踏上了他的围棋之路。很快，这个小不点以惊人的记忆力和计算力，被围棋界誉为“天才”。罗洗河9岁时去上海参加全国“棋童杯”围棋比赛，主办单位特意请来华东师范大学的老师，为参赛的小棋手们做智力测试。结果罗洗河是164，排名第一。
　　只是向罗洗河本人求证时，小猪满不在乎、甚至有些慵懒地说：“我不了解‘天才’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天赋看不见摸不着，棋还得实实在在地下，该怎么下还得怎么下。这个测试也是人为设定的一套标准在那儿，本身也缺乏进一步的测试检验，所以又怎能当得了真。我第二次测的时候就只有128了。”
　　这个没有把测试结果当真的罗洗河，当时在棋队里，是年龄最小的一个。因为他长得胖乎乎，生活上又有点凌乱，一直到20多岁，还永远是一副睡不醒、脏兮兮、邋邋遢遢的顽皮模样，所以被冠以“小猪”的昵称（关于“小猪”的来历，教练罗建文还有另一个说法：“洗河喜欢斜着眼睛向上看人，猪就是这个样子的。”），而在输棋的时候，天才儿童的光辉却一次次成为笑柄。
　　不可否认，在棋的世界里，灵光一现的时候，小猪的棋依然可以下得很漂亮。但很多时候，他下出那些无厘头的招数，让职业棋手看了都愤怒，经常是别人布局还没有完成，小猪已经速败。对于三星杯决胜局的那盘棋，教练“妖刀”马晓春就说：“这棋，这么复杂，在李昌镐手忙脚乱、比赛结束的时候，小猪还有30分钟，如果再多给一个小时，那都是给对手的，小猪一点用都没有，如果再给半个小时，说不定小猪就困了，要打盹了。”
　　
　　不是我不爱干净，主要是以前没有你
　　
　　一段时间内，无论是棋迷还是业内人士，慢慢地对小猪的成绩失去了信心。这时候，“天仙姐姐”梁雅娣二段来到小猪身边。
　　2003年8月的一天，小猪突然跑到棋院围棋部，说要开介绍信结婚，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没想到，一向懵懂、不谙世事的小猪竟然想结婚，更为吃惊的是，女方是比小猪大三岁的美女棋手梁雅娣二段。
　　这段地下恋情更像小猪下的一盘快棋。2002年7月，春风得意的小猪升上九段后，在段位赛的赛场溜达，心情颇佳的他突然看到了雅娣——从小便认识，始终没有说过什么话的女孩。小猪觉得这个姑娘不错，一直在她身后看那盘棋，棋结束又跟人家要了电话。
　　以后，只要听说有梁雅娣参加的比赛，小猪就心痒痒，想去，不过双方的接触一直限于蒙状态。直到2003年4月，小猪感觉时机成熟，突然恳请雅娣嫁给他时，河南姑娘很快就作出答复，表示同意。
　　婚后再看小猪，活了28年的他，从没见这么干净过，衬衣领口和袖子是雪白的，裤子上没有了油渍，毛衣也十分平展顺溜。听到这样的评价，现在的梁雅娣三段乐开了花，她说：“太好了，干净就好，我就怕他出去寒碜。”小猪自结婚后，也变得勤快了一些。他说：“吃完饭后，我是要洗碗的。”
　　问雅娣喜欢小猪什么地方，雅娣说：“我也是职业棋手，我想我更能理解他。如果是一点不懂棋的人，估计看他什么优点都没有，还不爱干净，谁会喜欢他呀。就像如果给我介绍个数学家，我顶多是尊敬他，不会有特别的感觉，因为他做的事情我一点儿不懂。”
　　小猪是不是因为棋好，这一点特别打动雅娣？雅娣说：“这肯定是个很大的原因，在我心目中，非常景仰和崇拜他。他对棋有自己独特的理解，说不上是聪明。他在棋院摆棋，经常会有队友笑他‘这也是围棋吗’？也许这就是他与众不同的地方吧。”
　　“我觉得他看着傻乎乎的，其实一点都不傻。”雅娣告诉记者，“他从来不跟我提任何要求，不给我任何压力，我觉得结婚一年多，感觉特别好。”
　　看到小猪结婚下棋两不误，连古力都说：“结婚这么好，我是不是也应该考虑结婚了。”
　　
　　一只特立独行的猪
　　
　　有一次因为想写一篇棋手锻炼身体的文章，记者找到棋手们询问，结果都大同小异，踢球、跑步等等，问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找小猪！”
　　小猪在结婚前，经常去的一个地方就是香山。因为长得比较胖，小猪跑步的速度和体力都不能和队友们相比，于是他选择了慢步登山。
　　小猪不会开车，前些年也没什么钱，从位于玉蜓桥的中国棋院去一趟香山谈何容易，可他觉得乐在其中。清早天蒙蒙亮，神游小猪一个人便从棋院出发，先坐公共汽车到地铁，再坐地铁到很远的苹果园站。出了地铁，有时候坐公共汽车，有时候打车到香山，然后混在一群老头老太太中间，开始慢慢往上爬。
　　等慢慢悠悠地爬到香山顶，大半天也过去了。独处的小猪觉得快乐极了，没人打扰他，想游到哪儿就游到哪儿，玩够了，再回棋院，天都擦黑了。
　　在很长时间里，只要一有空儿，小猪就往香山跑，他告诉记者：“每次从香山下来，都觉得脑子特清醒，身体感觉很舒服。”
　　很多棋手都喜欢读书，小猪也一样，但到小猪家，翻看他的书柜，还是能吓人一跳。据说小猪上自天文，下至地理，没他不喜欢看的，就像他吃饭的口味一样，特别“杂”。
　　小猪读书不是特别挑，只要有一点吸引他，他就可以看下去，包括文学、科学、历史、宗教、武侠、卡通等等。有段时间，小猪沉迷于研究《犹太民族史》、《数学史》、《物理学》这一类的书。
　　问这些书中小猪最喜爱看哪一本，他说是《马克思主义原理》——真是一只独特的小猪。
　　懵懂小猪可能懒得去回味和总结，不就是拿了一次世界冠军吗？他的脸上绝对看不到狂喜，反倒是周围的人兴奋得难以抑制。因为小猪实现的是中国几代棋手的梦想，自李昌镐独霸江湖以来，日落西山的聂卫平已难有机会与他交手，聪明绝顶的马晓春无数盘半目被他磨倒，而常昊，和李昌镐酒桌上相谈正欢，到了盘上，还是血泪斑斑。其他的小龙小虎，前仆后继地冲上去，最后的结果都是惨败而归。
　　中国人5次冲击三星杯，唯有小猪得胜。小猪这一胜确实很大，以至于大到“石佛时代已经被小猪结束了吗”？答案非常肯定：“NO！”
　　“石佛时代远没有结束，14年的江山，不可能一次就化为乌有，真正将石佛请下台，最少还需要两三年。”中国棋院王汝南院长此话说得有理。
　　（孙世杰摘自《北京青年报》）
（作者：郭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