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诺曹的感恩节


  匹诺曹的纸条
  
  匹诺曹是我们班成绩顶差的男生,所以他去学了美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美术成了那些不学无术成绩糟糕的学生的避难科目。
  物理实验快要结束的时候,这个叫匹诺曹的男生,突然在我的笔袋里塞了张字条。那张细薄细薄的纸片溜到了我那些荧光笔、中性笔、圆珠笔中间去了。我哗啦哗啦翻了几下,终于把它找了出来。
  那上面写了6个字:出淤泥而不染。我没头没脑地问了匹诺曹一句:什么啊?他朝我笑:没读过《爱莲说》吗?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呗。
  老实说,要是当时我不努力克制,我的脸肯定会红的。我心里乐坏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实验结束,我跟廖廖去吃饭。穿越大大的操场的时候,廖廖说,喂,你知道吗,我们班的匹诺曹最近正在追求高一那位在军训时昏倒的白巧克力小姐呢,听说还给她写了情书哦。
  我的脑子转得飞快,联想到匹诺曹的字条。我想,他的意思是不是我太清高了,所以不敢来追求我,只能远远地看着我呢?
  我暗自有些得意。与所有16岁的女生一样,我有点小小的虚荣,还有点小小的想像力。我不想恋爱,但我渴望被人欣赏。
  其实,我是不会对匹诺曹这样的男生感冒的。他邋里邋遢,经常穿一件篮球背心,敞开的衬衫由于走路像一阵风而鼓得像只球,而且还一脸坏笑。今天坐这个女生旁边胡侃,明天又坐另一个女生边上乱诌。
  但,不争的事实是,我挺希望匹诺曹来找我聊天的。因为他只找漂亮的女生说话。
  匹诺曹在教室后面拍篮球,拍得巨响。同学们都不在了,我冲他喊,匹诺曹,麻烦你出去打篮球好不好?
  他一手抱住篮球,冲着我笑。我想到他给我的那张字条,有些失神了。他忽然露一个鬼脸:闵琳,你过来,过来。
  如果说,我对生活的倔强与不屈服,是铿锵的、凛冽的,那么匹诺曹,则向我展示了另一种对抗的方式,那就是轻松的、可爱的。
  我走过去。他凑到我耳边,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可是又迟迟不说话。我的脸慢慢红了起来,好烫。终于我像一只蚂蚱一样跳出去好远,说,干吗啊你?
  他挠一挠头皮:哦,没什么,只是看你有没有头皮屑啊。
  他真的很无聊。可是从此以后,我每天都提前半小时起床,然后去食堂打开水洗头。我觉得要是被匹诺曹这样的男生发现自己的头上有头皮屑,是件非常丢人的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匹诺曹发现了我的秘密
  
  其实匹诺曹只是姓曹而已。他得了这个外号,当然是与他经常撒谎有关。比如他经常跑到市中心的市民广场上晒太阳,回来跟同学们说看到什么染着蓝颜色头发的、穿露脐装的美女啦,却总跟老师说,唉,我忘带了某某书在家里,要回去拿。
  我就曾经在广场看到过他。
  那天我生病了,很严重的感冒,去医院抽了点小血,挂了点小盐水,然后跟在奶奶后面穿越市民广场。
  奶奶说累了,于是我们就坐在喷泉边那些漂亮的木头椅子上休息。喷泉没有开,音乐也没有开。这个午后的广场是寂寥的。
  奶奶说,再过几天,就是你妈的忌日了。
  我嗯了一声。然后我就看到匹诺曹从我们的右手边冒了出来。他安静地看着我和我的奶奶,眼神里流露出无限的哀伤。然后他就走了。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奶奶问我,咦,这孩子怪怪的,你认识?
  我没有说话。我心里只是在想,啊,匹诺曹发现了我保守了7年的秘密。
  
  闷得要命的生活
  
  隔天周五的计算机课。上网的时候匹诺曹给我发文件。他的QQ名就叫匹诺曹,并且花了几个Q币把头像也换成了那个撒谎的孩子。
  我问他是什么文件啊,他发过来一个呵呵傻笑的表情。
  我点了接收,然后打开,呼的一下,冒出一个小人,对着我大声狂笑:哈哈哈哈,我只是看你有没有在努力工作!
  巨大的声音响彻了我的耳朵,还有我的五脏六腑。我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无聊,所以只是牵强地扯了扯嘴角。
  匹诺曹问我,看了吗?他说,我希望你开心一点。
  我就无语了,漫无目的地在网上闲逛。其实我心里乱得很,我想不会吧,难道匹诺曹喜欢我?他居然会喜欢上我?
  我得隆重地重新介绍一次我自己:我17岁,刚上高二,长相平平,成绩还可以;我不太爱说话,却有着极其丰富的内心活动;我表面上对什么都无所谓,可是我在意别人对我的评价、赞扬或者批评;我与奶奶和爸爸一起长大,从10岁开始就没有妈妈。
  沉默的爸爸和年迈的奶奶——我的生活很闷,闷得要人性命。所以有时候,我挺羡慕像匹诺曹这样没有大脑的男生的。生活对于他来说,好似一颗巨大的糖果,他吸啊吮啊,永远都是那么有滋有味的幸福模样。
  
  这个大嘴巴
  
  高二快要结束的那个初夏,匹诺曹丝毫不为即将到来的高三紧张或者忐忑,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有时候拿着涂满颜料的画笔到我跟前说,闵琳,给你画几根胡子。
  我丢给他无数个白眼。
  但是说老实话,我心底很感激他。他逗我开心,也没有将我的秘密“发扬光大”。这样同学们就不会用异样的眼神看我,怜悯我。要知道,10岁时候的那些小学同学,他们得知我妈死掉时那些目光,刺激着我柔软的心,几乎使我寸步难行。太难熬了。
  放假那天,我正在收拾行李。廖廖突然跟我说,闵琳,匹诺曹说你没有妈妈,他……我的心突然像被针刺了一下。
  我以为呢,哼,我以为,我以为他什么都没有说。这个匹诺曹。我怎么能够相信这样大嘴巴的男生不会爆料呢。
  我虚弱地对廖廖笑了一下:都是真的。
  然后我都没敢看廖廖的脸就跑下楼,穿越长长的水泥路,停在男生宿舍那个圆形门门口。然后我像个泼妇一样叉着腰,扯开嗓门喊:匹诺曹!匹诺曹!
  他走出来,一脸茫然地站到我面前。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可能是都回家了。我的脸憋得通红,我恶狠狠地说:匹诺曹,请你,不要拿我的事到处做宣传!
  什么事?
  我没妈的事!
  我推了他一把,看着他。他一个趔趄,摔到围墙边上去了。
  他重新站起来。兴许是被我推得火了,他冲我大声叫:我也没妈,你知道吗?!然后,他恶狠狠地盯了我一眼,骂了声白痴,就扔下我,独自回宿舍了。我从没见过匹诺曹发过这样大的火,愣住了。
  回到宿舍,廖廖在等我。她说你去哪了?我话还没说完呢!匹诺曹说你没有妈妈,他也从小没有妈妈,他想让我劝劝你,让你想开点,世上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是痛苦的。
  
  匹诺曹是个有魔力的男生
  
  高三开学后,匹诺曹就去杭州学画画了。都没来得及等他回来,冬天就轰隆轰隆地来了。感恩节那天傍晚,消失的匹诺曹突然冒出来,站在我面前。我又惊又喜,你怎么回来啦?
  他给我一个小盒子:我从杭州给你带的感恩节礼物。
  我先是一愣,然后就开心地笑了。匹诺曹不是好人,匹诺曹捉弄我。他给我的那张字条,其实是个恶作剧。匹诺曹嘲笑我,匹诺曹还说我笨,给我发恶作剧的文件。
  可是,我一点都不恨匹诺曹,连讨厌都没有。
  如果你寂静的17岁中,出现了这样聒噪的一位男生,请你像我一样狠狠地感谢他,感激他。因为他令人明白:生活的目的,不是为了抗争,要紧的是快乐。
  
  (程允和摘自《少男少女》2006年3月B刊)
(作者:麦兜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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