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力吉老汉的羊,被狼叼走一只。
很多年没闹狼了,乌力吉老汉的警惕性自然降低了很多。草甸子里砸下8根木橛,拿粗麻绳一揽,就成了夏天的羊圈。
昨夜,乌力吉老汉被狗吠声惊醒。他冲出帐篷,拿手电筒一晃,就看到了狼。狼叼着一只羊羔,正仓皇逃窜。狗追上去,吠声威猛。那狼就停下,转身,两道蓝光笔直,根根狼毫直立。狗胆怯了,呆在原地,吠叫声低缓很多,狼转身再逃,狗继续猛追,吠叫声再次威猛。乌力吉老汉喊,虎子!狗就急转,奔向老汉,似乎得到彻底解放。
乌力吉老汉知道,这只狗,追不上狼的。追上,也打不过。
乌力吉老汉去15里外的村子,找村主任。村主任的嘴巴立刻咧成河马形状,定格至少半分钟。有狼?他当然不信,21世纪了,有狼?
是。乌力吉老汉说,狼已经叼走了一只羊。
第二天,乌力吉老汉正在喂马,来了一伙人,由村主任带着,浩浩荡荡。好像还有派出所的两个民警,带着枪,村主任问,狼呢?乌力吉老汉说,它要在这里我还找你们?
一伙人分散开来。有人在羊圈里仔细寻找,拣起地上细碎的羊毛;有人端着相机,“啪啪”地拍照;有人走出二里远,观察地上的牛羊马粪;有人坐在帐篷里,大口喝着浓香的奶茶。终于,中午了,收工,大家再一次聚在帐篷前。
是有狼。村主任说,这是狼毛,羊毛不是这样的;这是狼粪,白色的只能是狼粪,那边,那是狼蹄印儿,看看,多狡猾的狼蹄印儿。是有狼。
当然有狼。乌力吉老汉说。
可千万不能打啊!村主任说,现在不比以前。
也打不过。乌力吉老汉说。
说说,你说怎么办?村主任点支烟,说。
我哪知道?乌力吉老汉说,据说上面有补偿吧?
当然,有补偿,只要别打狼,就有。村主任说,现在你丢了一只羊,上报的话,就是一只羊。
那是,肯定。乌力吉老汉说。
那可不一定。村主任抽着烟,眼睛呛成一条缝,还可以上报你丢了3只羊。
3只羊?乌力吉老汉一拍大腿,对啊!3只羊!儿子,儿子!乌力吉老汉喊来自己的儿子,去,宰只羊去,竟忘了!乌力吉老汉搓搓手,表示非常抱歉。
一伙人,一只羊,吃得满嘴流油。
乌力吉老汉就等那3只羊的补偿,从夏初等到秋末,也没盼来那笔钱。人就有些急了。现在连他自己都相信,真的丢了3只羊。
补偿没来,狼却时时骚扰。虽然乌力吉老汉又加养了一条狗,并拿碎砖垒了羊圈,但狼还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又来过几次,并叼走他两只羊。
乌力吉老汉再一次找到村主任。他说,补偿啥时来?
村主任说,还没有最终上报呢!这得要有个程序。
乌力吉老汉说,可是我的3只羊啊!
村主任说,是一只。我们要上报3只,其实是一只。
乌力吉老汉说,是3只。狼又拖走两只。
村主任说,怎么可能?你想诈?
乌力吉老汉说,诈不诈,还不都是3只?
村主任说,那倒是……真的又拖走两只?
乌力吉老汉说,当然,骗你干吗?不想个法子,还得丢。
村主任说,看来还得去你那儿再落实。
几天后,乌力吉老汉正砌着羊圈,见又来了一伙人。人数大概是上一次的3倍,仍是村主任带领,浩浩荡荡。好像还有派出所的几位民警,带着枪。村主任问,狼呢?乌力吉老汉说,你应该问,还有羊吗?
一伙人迅速分散开来,像训练有素的士兵。有人在羊圈里横冲直撞,惊得羊们东躲西藏;有人端着机关枪似的照相机,“啪啪啪啪”地乱扫一气;有人走出五里远,趴在地上仔细嗅着牛羊马粪,更多人坐在帐篷里,大口喝着奶茶,使劲抽着香烟。终于,黄昏了,收工,大家再一次聚在帐篷前。
说说,你说怎么办?村主任又点起一支烟,说。
我哪做得了主?乌力吉老汉说,你就明说了吧!
好!村主任说,一共是丢了3只羊吧?这次两只,上次一只。
没错,乌力吉老汉说。
不过,这次啊,村主任眯着被烟呛成一条缝的眼睛说,这次啊,可以上报30只。
30只?乌力吉老汉的眼睛瞪成铜铃。
是,30只!村主任斩钉截铁地说,并开始往乌力吉老汉的羊圈里瞅。
我看还是算了。乌力吉老汉站起来,冲村主任摆摆手,说,我没丢羊。
你说嘛?这次是村主任的眼睛瞪成铜铃。
我真的没丢羊,我一只羊也没丢。我不要补偿。我根本不用补偿。乌力吉老汉说。
你到底想干吗呢你个乌力吉?村主任的眼睛喷出火来。
我没想干吗。乌力吉老汉说,如果可以,你会选择面对一只狼,还是一群狼?
(徐菁摘自《杂文月刊》2006年5月上半月刊)
(作者:周海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