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全国参加高考的考生约880万,而全国高校计划招生530万,录取率大约为60%。这就是说,落榜生大约有350万左右!
在我们这个高等教育资源基本上被国家包干的国度里,高考对于许许多多家庭和个人来说,是一座名副其实的人生分水岭,爬过这座山,是一番人生,爬不过,又是一番人生。恢复高考29年来,中国的主流社会一直关注着大学生,他们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牵动着全社会的神经。但是很少有机构和组织,把目光真正转向高考录取线之下的年轻人。就这样,一个巨大的群体被社会边缘化,他们共同的名字叫:落榜生。
一考定终身
2006年6月,李仪所在的北京市高考录取线公布,李仪知道自己落榜了。“没有亲身经历,就永远无法体会到落榜生的艰辛。”李仪的父亲李天宝无奈地告诉记者,自己就是80年代初的落榜生,之后,被社会招工,上过夜校,因学历不够,提干屡屡泡汤,甚至搞对象也被未来岳母瞧不上眼。现在还不到50岁,却被单位要求提前退岗。
“看看我的那些考上大学的同学们,随便一个人都比我活得排场。”李天宝说,儿子不懂事,经常说什么“高考不是唯一出路”,“榜上无名,脚下有路”,他不知道,这些话都是安慰那些落榜生的,“脚下有路?有什么路呢?”李天宝说。
李天宝的心情代表了中国绝大多数家长的心态。孩子们平时朝夕相处,平等和谐,但经过一场高考后,分数线以上的人成为“天之骄子”,分数线以下的人只好自谋出路。
中国古代科举考试就是考功名,在一定意义上讲,现代的高考制度对于农村来说,更是这样。
山西省临县一中的副校长李小平告诉记者,他们这个穷困县里的高考落榜生的命运,在近30年来并没有多大的改观。社会提供给他们的可选择机遇非常稀小,不上大学,就只能务农或打工,当然脑子活泛一点儿的也可以经商。经常可以看到,一些戴着深度近视镜的落榜生混迹在打工者的队伍中。
李小平从事高中教育近20年,他说,高考落榜生已经成为一个社会现象,他们不能自然地融入到乡村没有知识的人里面,村里的人还经常嘲笑他们“五谷不分”。所以,这些人往往显得清高,孤独,一些人主动迁徙到城市去打工,成为介于城乡之间的边缘人。
出路在何方?
随着国家政策的阶段性变化,高考落榜生在过去29年里呈现出了不同的命运。
20世纪80年代初,一部分落榜生参军复员后就可以被安排工作,一部分落榜生可以接替父母的工作,叫做“接班”,还有的落榜生通过社区组织的招工信息找到工作。当然,也有一部分落榜生会学习各种技能,自己创业。
事实上,一个城市的年轻无业者过多,城市的犯罪率就会升高。以北京为典型的中国大城市里,除了用降低录取线让更多的人上大学外(很多年来,北京市的高考录取率都保持在70%上下),政府通常会把安排落榜生就业当做重要的社会稳定任务来抓。
80年代初,中国百废待兴,岗位缺人现象严重,高考录取线虽然也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社会分层,但大体上,大学生和大城市的高中毕业生可以各谋其事。
到80年代末期,改革开放后,一部分落榜生没有大学生失去“铁饭碗”的顾忌,开始从事粗放工业或第三产业,他们中有的人一夜暴富,成了时代的弄潮儿。这之后的很长时间里,考上大学的同学提起他们时大都心态微妙。但毕竟在社会资源占有方面,落榜生普遍比不上大学生,待市场经济制度在中国确立之后,大学生的优势又逐渐显现出来。
与此同时,中国的社会职业教育逐渐兴起,一部分怀着大学情结的落榜生上了职业大学或民办大学。但中国的职业教育基本沿袭普通教育的办学模式和思路,许多学校以升学为目标,教学以考试为指挥棒,职业教育与实际需要相脱离,培养的毕业生不被市场所接受,就业率极低。大学体系辅助的职业教育的落后,使得落榜生的现实命运,更具悲剧意味。
90年代中后期以后,大多数落榜生会选择继续上学或者复读,复读考不上就再想别的办法,比如专升本——而很多职业资格考试(如司法考试和注册会计师考试)还都有本科文凭的要求。
但此时,中国的大学生就业形势,却一年比一年严峻,出现了大学生相对过剩的局面,大学生的就业期望值甚至比非大学生都低。越来越多的人看到,高考并不能像上世纪的后20多年里一样,能直接改变人的命运了。尽管如此,从长远来说,落榜生比大学生的起点仍旧要落后。不能否认,在中国的大学,即使你什么都学不到,但仍可以通过这个平台占有一个相对优质的社会资源。
一面是高考的独木桥,一面是高等教育的体制性缺陷。那么,我们的年轻落榜考生应该如何把握自己的未来呢?
走进多元人生
1991年张占伟考上了河北省一所重点高中,本来学习成绩优异的他,因为要照料瘫痪的母亲,最终在高考中落榜了。在张占伟上学的那个时代,除了这种重点高中的特别班级,落榜更像是一种集体的宿命。在升学率只有40%甚至更低的时候,能够进入大学,通过“知识改变命运”,只是少数人的幸运而已。多数人还是要带着种种不情愿,从此告别自己的校园生活。
对于类似张占伟这样出身普通农家的学生来说,摆在他们面前更加现实的景况是,在接受了十多年学校教育之后,如何再次适应祖祖辈辈习惯的乡村生活。而对于90年代中后期以来的农村落榜生来说,除了复读之外,出路只有两条:要么务农,要么打工。
在落榜后的出路上,城市孩子比农村孩子相比有着更多的选择。
1999年,大学第一年扩招,于晓明班上的同学,高考的情况要比往年好很多。班里有70人,考上专科以上的占一多半,而且不乏北大、清华这样的名校。落榜生占另一半,十几人自费去加拿大留学,这是家里经济条件比较好的;也有一些人因为家里有关系,虽然落榜但上了大学,如去读军校的,剩下有的同学复读,有的去上民办大学。他落榜后上了民办大学,一年后退学开始了自主创业,现在拥有一家二十几个员工的电脑公司。
从积极的角度来说,现在的孩子如果在高考中落榜了,选择未来的余地还是广泛得多了。随着高考政策对于复读生的放宽,更多的孩子可以选择再考一次。此外,成人高考、自学考试、民办高校乃至出国留学都是可以继续学业的方式,只要你找准了自己的定位和方向,高等教育的大门还是迟早会向你敞开的。但是接着出现的困惑就是: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读了大学,我们读大学的目的又是什么?面对大学生就业一年难过一年的现实,“落榜”是否还反映着某种更深刻的社会困境?
大学毕业生就业难和落榜生现象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学历与就业、落榜与发展都归结在对社会的适应性这个问题上。如何加大力度调整教育产业的结构,使人才培养不再只是局限于刻板的学科设置,不再盲目地追求“高”、“大”、“全”,我们的落榜生就有了真正的自尊和出路。
(舒展摘自《中国新闻周刊》
(作者:孙 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