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当选的巴黎市长贝尔特朗·德拉诺埃,是自1871年巴黎公社失败以来,130多年中第一位社会党籍的巴黎市长。当选之初,他以亲民、廉洁、平易近人的形象,给被右翼统治了多年的巴黎市,带来了清新和震动。他的一些举措,如举办塞纳河边沙滩活动、在富人区内改建平民住房以加强社会融合等,都广受好评。
不过,自从2003年年中他公开表示准备要“打破不准在巴黎市内建造高层建筑的禁忌”之后,即刻便如法国媒体所言“激起了公愤”。老百姓们普遍认为,倘若他真的下令在巴黎市内建摩天大楼的话,他在法国政坛上恐怕走不远了。因为选民们不会投票选一个破坏自己引以为傲的城市风貌的人,更有人认为他会因此而成为“巴黎历史上的罪人”。
德拉诺埃提起在巴黎市内建高楼的话题,打开了一个真正的“潘多拉盒子”。举世闻名的艺术之都巴黎,被公认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城市之一。巴黎的历史是和许许多多世界级的艺术家、画家、作家、科学家乃至政治家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对巴黎现存风貌的任何一点改动,都有可能引起争议。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城市整体风格的统一、协调,文化古迹和遗产的保护,是巴黎城市魅力的主要来源。
法国从18世纪末起,就开始有了“遗产保护”的概念。1913年12月31日,世界上第一部现代意义上的遗产保护法律《历史古迹保护法》诞生在法国。到了1962年《马尔罗法》诞生,“文化遗产的保护是整体性保护、区域性保护,而非个体本身”的概念应运而生。受保护的,不仅是文物古迹个体,而是这些文物古迹所组成的整体,也包括它周边的环境。人们认为“历史古迹保护”的内涵,不仅有“不该拆的不拆”,也应该有“不该建的不建”。巴黎历届市政府的主要市政成就不在于“多建”,而在于“少建”甚至“不建”,巴黎1960年才出现第一座65米高的现代高层建筑。巴黎现代城市建设史上任何一个重要建筑的建设、改造,都会引起公众和舆论的轩然大波。市内唯一的50层、209米高的蒙巴纳斯办公楼,按照这个地区最为著名、曾经是大知识分子云集的咖啡馆“圆顶咖啡馆”艺术总监的说法,它建成的代价是“彻底摧毁了这个地区的文化氛围”。这个大楼在巴黎市鹤立鸡群,实际上也没有达到“解决此地区办公面积不足”的问题。而现在,德拉诺埃市长要求在市内建造高层建筑的理由,居然也还是“办公和居住面积不足”!
在蒙巴纳斯大楼的教训之后,1977年,时任总统的德斯坦主持制定了一个规定,限制巴黎市区的建筑不得超过37米高(约12层楼),在市中心地区更是限制在25米。他彻底改变了他的前任、以支持现代建筑思想著称的蓬皮杜总统的做法。即便如此,今天巴黎市区105平方公里内,已经有了158座高楼,其中67座住宅楼、70座办公楼和21座商住两用楼。
支持市长意见的人说,城市的经济发展、人口,也同样影响城市魅力。一个就业机会和人口不断减少的城市、一个只吸引大学生和退休者的城市,是没有生命力的。反对派则认为,不能局部地、孤立地看一个小地理范围内的经济增长率。没有什么东西比市容市貌、城市风格的统一,对一个城市的生存更重要的了。即使退一步讲,不考虑这些,仅就“用多建楼、建高楼解决短缺”而言,这种方法也是缘木求鱼。现在有10万人的住房要求无法满足,但即使靠建高楼解决了这10万人的问题,以后怎么办?难道永远地建下去、无限地增加楼层?根本的办法是“非中央城市化”,在城市周围想办法。否则,老问题得不到.长期、彻底解决,城市也将变得不伦不类,甚至完全丧失原有的城市魅力。事实上,从1950年以来,巴黎市区的人口减少了25%,而大巴黎地区的人口增长了一倍,这说明这个思路是对的。还有人指出,2007年将要举行下一届总统大选。德拉诺埃是否在未雨绸缪,像他的许多政敌或盟友一样,欲借在巴黎大兴土木补充竞选经费的来源?如果是那样,这问题可就更复杂了。
值得注意的是,反对派们说,“巴黎不能再犯北京的错误!”——在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吸取别人的经验教训时,别人已经把我们当做负面的榜样了。
(北紫摘自《左岸偏左右岸偏右》,昆仑出版社)
(作者:何 农 王 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