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第二次来新县访问许世友故居了。
  两次来这里,都有一个强烈的感受,使我必得记下许世友将军的一种情感经历才能心安。
  这是20世纪50年代,共和国上将许世友回到阔别了20年的家乡新县。当时的农村通讯设施很差,许世友不让县里通知家人,带着警卫员径直奔向离县城几十公里的山村许家洼。
  不巧的是,许世友到了家,只见房门上挂着锁。
  “我娘呢?”他急切地问。
  “可能上山打柴了。”邻居回答着,就要去山上叫许妈妈。
  “我去!”许世友已经看好了家门前通向后山的那条小路,那一定就是母亲常常上山打柴的路。
  许世友飞快地沿着曲折的山路向山上走去,不远处就看见一位老人正背着一捆松枝往这边走来。那正是许妈妈。妈妈看见迎面走来一长一少两个军人,就停下了脚步,老人家一眼看出了走在前面的是自己的儿子,轻喊了一声:“友伢子!”许世友一听到母亲的呼唤,就向前抢了一大步,深情地喊了一声:“娘!”顿时热泪模糊了双眼,双膝不知不觉地跪了下来。
  望着清瘦慈祥的母亲,将军心里既温暖,又酸楚。他永远记得,在他投身革命以后,为了支撑这个家,母亲经历了千辛万苦。他的发妻和幼子无法存活,母亲为了保护他们能够活下来费尽了心思。特别是老人家吃长斋(终身不吃荤腥)为战火中的儿子祈祷平安。
  跪在母亲膝下的许将军起来以后,看见刚才背在母亲身上的柴禾捆,就招呼警卫员背上。但这时母亲却向将军发出了指令:“伢子你背。人家是客人。”将军嘿嘿一笑,听从母亲的吩咐,背起了柴禾捆,拥着母亲回到了家里。
  老家和普通的农家没有两样,并没有因为他是将军而富裕起来。仍然是他多年前离家时的几间破旧的泥瓦屋,他熟悉的纺线车,织布机,农具,墙壁上打的一个洞还在,那是他最后离家时被敌人包围为了突围而用拳脚打下的。将军感到无比亲切,家中到处都有母亲的气息,到处都留有自己生命的记忆。
  县里领导请将军住到县委招待所,将军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将军早已打定主意,回到家里,只能和母亲住在一起。虽然按照规定,警卫员需要在家周围站岗,但将军仍然像过去在家种田时一样,一边坐在灶前撅着松枝烧锅,一边和正擀面条的母亲聊天。夜里,就住在自己原来住过的简陋的床上,用的是家里普通的被褥。
  我在将军故居,听到许家洼的乡亲们中间流传的这些故事细节,常常止不住热泪盈眶。我遗憾自己不是画家雕塑家,不能把许家洼好汉山上共和国上将回家拜母的情景,画一幅珍贵的图画,塑一尊永远的雕塑。我只能用我粗朴的文字记下这神圣的一个瞬间。
  是的,我的文字太粗朴了!我无法记下久别重逢的瞬间这对伟大的母子丰富无比的内心世界,我无法想象将军住在老家的夜晚心中想些什么。只有一点我想可以猜定:如何报答母亲的恩情。
  将军回去以后把老娘接到了城里。但是,老娘在城里过不惯,坚持回老家自食其力独自生活。将军只好尊重母亲的意愿,送老娘回家终老乡里。我相信将军一定苦苦地劝说过母亲留在城里颐养天年,结果可想而知。因为质朴、刚毅的将军清楚母子在性格上的相似之处,一旦有了主意,不会轻易改变,劝说很难有效。将军心里是熟悉的。
  这成了将军的一个“问题”:母亲不在身边,无法侍奉母亲。而这是将军心中的大事。他不管别人怎么说,自己终生恪守着这样一个人生信条:为革命尽忠,为母亲尽孝。革命胜利后报答母亲的恩情于万一以补偿心中的歉疚,是将军的一个情结。因为母亲的进城又回乡,这个情结更加难解甚至是无法解了。母亲的恩情无法报答,越来越成为许世友心灵深处的疼痛。
  许世友是革命时代少有的经过千锤百炼而仍然保持独特个性的人。他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和方式为母尽孝。为此在许世友身上发生了许多不同寻常的故事。早在上世纪50年代,党中央委员会采取个人签名的方式议决个人遗体实行火化,许世友作为中央委员,向中央主席公开申明,他死后要葬在母亲身边,为母尽孝。他亲自把家乡好汉山上父母墓地的左下方选为自己的墓地,意味着在天之灵能够依偎在母亲的怀中膝下。在他生命的最后日子,他郑重地向中央重申的唯一请求还是身后土葬魂归故里陪伴母亲。他的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只是后人觉得他所选择的墓地太过狭窄,稍稍做了一点移动,为的是让将军有更敞亮的安息之地,同时又长眠在父母的身边。
  许世友的墓地现在已经成了胜地甚至圣地。人们来到这里,是为了纪念一位英雄,一位20世纪中国的传奇式英雄:少林武功的高手,革命的战神,国家的保护神,传说意义上的当代尊神。同时,人们也是为了景仰一位孝子。共和国上将对母亲的深情足以感天动地,让人们感到人性的丰富和贵重。人们希望将军能够永生,能够永远护佑国家和苍生,就是天经地义的了。
  (陈汝树摘自《2005中国年度散文》,漓江出版社)
(作者:孙 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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