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瓜农


  夜里三点,娃子爹把娃子从瓜棚里拉起来,车上已装满了西瓜,娃子娘也把烙好的油饼包好了,系到车把上。他们必须早点进城,去晚了就不让进了。
  到了市里天刚麻麻明,他们找了一个家属院,停在了门口。谁料天不作美,10点左右天倒阴了下来,中午竟滴啦着下起了雨,娃子爹用帆布盖了瓜,两人钻到车底下。
  娃子爹说:“老天爷考验咱们呢。”
  瓜农最怕的就是下雨,一下雨,吃的人少了,也不好贮藏,容易坏。瓜农最喜欢天热,越热越好。这一车瓜,要是热天的话,一个晌午头就能卖完,看来这一趟要在市里过一夜了。
  娃子爹昨天听天气预报说是没有雨,不知从哪儿踅过来的云彩,就下了。爷俩吃了些油饼,很香,把肚子填得饱饱的,没有啥事干,就在车底下东一搭西一搭地唠。爷俩唠得最多的还是娃子的学习,娃子是全家的希望,这一车的瓜钱还是为娃子的下学期学费准备的呢,只是瓜还没有卖出去。
  娃子爹说:“娃子,好好上学,不要学你爹,没啥本事。”
  娃子就嗯了一声,又摇头,“村里人都说咱家的西瓜最甜呢。”娃子爹笑笑,说:“城里的房子舒服不舒服?”娃子就使劲地点点头,“真好,跟皇宫一样。”娃子每次都要将别人买的瓜送到别人家里,不管是二楼还是六楼,娃子能一口气背上去,到了别人家,往里走时,狠狠地多剜几眼,娃子想着哪一天也要住上这么好的房子。
  娃子爹说:“他们为啥能住这么好的房子,因为他们有文化,有知识。回学校后,一定要争气,以后咱也当回城里人。”
  娃子就点点头。
  下了半天,快黑时雨停了,看来今天是卖不出去多少瓜了,只好等到明天。晚上,爷俩把帆布铺在地上,没有淋着的一面向上,将就着睡一夜。地面上的湿热还是让人发闷,蚊子也飞出来开始了夜生活。娃子用袋子套了头,把全身裹了一遍,可是蚊子还是隔着衣服往肉里叮。娃子不停地翻身,睡不着,坐起来对爹说:“城里的蚊子比乡下的还咬人呢。”娃子爹就用大巴掌不停地在娃子身前扇来扇去。
  第二天,天热起来,把地面烤得干焦,看不出来昨天下过雨。爷俩那个高兴劲就甭提了,全身的汗也顾不上擦,到晌午车上就剩一个瓜了。娃子爹说不卖了,留一个奖给娃子吃。
  娃子爹小心翼翼地数钱,一毛的,两毛的归到一块,大张归到一块,共卖了165.2元。娃子爹兴奋地又数了一遍,又拿着那张百元大钞跑到阳光下照了照。阳光把娃子爹的眼刺得都看不清东西了,也没有瞧见钱里面的人头。娃子爹的笑容僵硬了,急切地叫来娃子,让娃子再照照。
  娃子没底气地说:“是假的吧?”
  卖了165.2元,收了100元假的。娃子爹埋怨自己,当时咋就没有多个心眼儿呢。
  停了好长时间,娃子爹站了起来,冲着娃子说:“走,娃子,吃饭去。”娃子爹的声音哑哑的,有点变味。
  把车停在了一家饭店门口,里面的人不少,爷俩进去,坐好,对迎上的老板娘说来碗鸡蛋面。
  鸡蛋面来了,娃子爹又要了一个空碗,把面条汤倒到空碗里,把盛有面条的那碗放到娃子面前,“吃,娃子,吃饱了有劲赶路。”然后把还剩下的油饼撕成小块放到面汤里,要了棵葱大口大口吃起来。老板娘看不过去,叫伙计拿来了个馍,白送。
  吃完了饭爷俩又喝了一壶水,结账。
  娃子爹拿出那100元钱时,手有点颤抖。娃子也在下面拽了一下他的衣角。老板娘收起钱塞到钱袋里,找了97元。
  爷俩走到门口时,娃子在后面拽着爹的衣角说:“爹,俺再也不想当城里人了。”
  娃子爹颤动着身子,腿没有迈出去,转回身,摸了摸娃子的头,吼着对老板娘说:“大妹子,那100元是假的!”
  搛菜的停住了筷子,喝酒的停住了酒杯,所有的眼睛都齐刷刷地盯到了门口,盯到爷俩身上。娃子爹走回老板娘跟前,哽咽着说:“对不住大妹子,那100元是假的,我不能昧良心,更不能这样教育我的儿子。你拿来吧,我这儿还有零钱,我给你。”
  人们围了上来,问清了来龙去脉,都骂给假钱的人缺德。老板娘说:“出门在外不容易,谁摊上这事谁恼火,大哥,一看就知道你是个老实人,这顿饭钱不要了。”
  人群中走出一个年轻人,掏出200元钱,递给娃子爹,“这是200元钱,给小弟弟当学费吧。”
  娃子爹不要,年轻人不高兴地说:“你还是瞧不起城里人,我跟你说城里人还是好人多。”
  娃子爹最终还是没有收那200元钱,娃子爹说:“不是俺的钱,收了不踏实。这张假钱俺留着,啥时候娃子往坏处学,我就用这教育他。”
  爷俩走出饭馆,娃子说:“爹,您坐上车,我拉您。”
  娃子爹坐上了车,问:“明天还想来市里卖瓜不?”
  娃子说:“来,我的学费还不够呢。”
  (杨榆摘自《都市心情》
  2005年第8期,张弘图)
(作者:林 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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