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吃过早饭后,推门进来一位不速之客,就是我要说的这位在山区乡镇行医的乡医老赵。跟我聊了一阵,老赵将目光转向我的妻子,说她体质有些虚寒,需要补一补。我告诉他,那一年妻子常为我忧心,以致影响了健康。老赵说:“我給她开上几服药,吃后会大有补益。”
此前我们已经聊了一阵,自觉对他已有把握,于是就请他把脉开方。
老赵把脉后,拿起纸笔略一蹙眉,便很果断地开了药方。在交给我的时候特意叮嘱,抓药时一定不要理会药房师傅的话,放心照抓就是。我接过药方,用我有限的中医知识来看,此方称得上是一剂“虎狼之药”,于是向他请教:“如此大热的补药,身体能否承受得了?”老赵一笑:“对于虚症,若小打小闹地补一下,只会使虚火更盛,完全达不到补的目的。只有补到一定的量,火才能沉入体内,起到补的作用。”
见我将药方收好,老赵踌躇了一下,说:“我来找你,其实是前一阵遇到了点难处,想让你帮个小忙。”我点头:“只要我能做到的,但说无妨。”他有些尴尬,似乎不好开口。我又鼓励一番,他才说想从我这里借500元钱,将来一定会还。
原来是这么个事,我松了口气,立刻从里屋取出钱来交给他。老赵将钱收好后,无论如何要写个借条,那年头500元钱还算一笔钱,但还是被我坚决地拒绝了。
转天,妻子拿着药方去了附近一家药店。开药店的老板是个当地有些名气的医生,老板对着药方一时有些发愣,问抓给谁吃。妻子说自己吃。老板大摇其头:“这个药大补,这样大的量,你这个年龄吃了不仅无益,还要掉头发的。”于是妻子将老赵的话复述给他,说开药方的医生早说了,不要管药房的师傅说什么,照抓照吃就是了。
妻子接连吃了乡医老赵的几服药,一点火没上,且效果奇好。那一阵走出来,许多人都觉得她脸色红润,人也显得年轻了。
之后不久,我回到了北京,直到1990年年底才又回到榆次,且只打算小住。说来也奇,到榆次没几天,老赵居然又一次寻了来,专程为了还钱。老赵说:“上次我进门前确曾想过,跟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伸手借钱,不知会不会被人看成骗子,也不知你这个作家会不会诚心待我。”
这件事已过去20多年了。几年前他不知从哪里得到我妻子的电话,打电话过来说他现在诸事顺遂,什么时候路过北京想见上一面。但我们没有再见过面,不过人生的这次缘分还是给我留下了有趣的记忆。
(檬 男摘自作家出版社《最新记忆》一书,刘程民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