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一朵花

在春日里盛放的一朵花,也有无限的生命,告诉我这件事的,就是邓丽君。
  1995年5月8日,一代歌后邓丽君在泰国清迈猝然逝世,年仅42岁。那一天,有人怅然若失,有人呆若木鸡,有人失声痛哭。
  如果邓丽君还活着,今年她已经62岁。她的嗓音也许依然温柔明亮,她的人也许依然如满月般遍洒清辉。当她唱歌时,夜色会越发迷人,而听众的内心会越发柔软。她的歌声使人的情感更加深邃,而深邃的情感反过来又让她的歌声更加动人。当然,也可能62岁的她已经老了,嗓音里全是暮年的无力。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无论时光怎么老去,她和她的歌声,已永远留在人们的记忆中,不可能被改变。人类也许可以改变未来,但人类从来都不能改变过去。正因为如此,我们一旦活过,就一定活过。依照哲学家维特根斯坦的说法,如果我们不把永恒理解为时间的无限延续,而是理解为无时间性,那么在任何一刻活着的人,也就永远活着。
  我的一个朋友用了一个上午,对我讲述了活着的邓丽君的故事。
  朋友听邓丽君,是在20世纪90年代,港台歌曲已大举进攻,齐秦、王杰、张雨生、童安格、赵传、谭咏麟、张国荣、张学友……这么多偶像各领风骚,再听邓丽君已是一件很落伍的事了。朋友的老爹却乐此不疲,每天必定要放的磁带只有3盘:黄梅戏《天仙配》、交响乐《十面埋伏》,还有邓丽君的歌。
  一日,朋友路过桥头的磁带摊。老板知晓他的口味,告诉他有新磁带了:《告别的摇滚》。朋友狐疑,老板赶紧说:“你看,唐朝、郑钧、轮回、黑豹、臧天朔……”一放,全是翻唱邓丽君。磁带买回家,他爹不待见,说没味道,女人唱的歌,爷们唱起来无感。
  又过几年,朋友交了个女友,一起回老家过春节。他老爹买了台很“骚包”的录像机。朋友和女友租了不少录像带看,其中一部叫《甜蜜蜜》。看完后,邓丽君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再也无法撼动。
  又过几年,他老爹去世。朋友说:“不晓得他到那地方去追邓丽君没。他给我托过几次梦,但没说这个,我也没想要问。”
  朋友是真诚的,他没有将邓丽君推上金碧辉煌的宝座,他只是脱掉外套,坦然面对自己的回忆,还有回忆中的邓丽君。
  西藏民谚说:“骄傲的人就像石头一样。不论你对它倒多少水,它永远不会湿透。”我觉得,有情感的人也像火烈鸟一样,不论怎样被束缚,羽毛仍是红色的。
  我们怀念邓丽君,因为我们都是石头和火烈鸟,任时光匆匆流走,我们的骄傲和情感仍不可能被完全夺走。
  我们感谢邓丽君,因为她在那个只有民族唱法、美声唱法和通俗唱法的时代,用人的嗓音唱出人的情感,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
  我们在她的歌声中寻找自己的情感,又在她的歌声中储蓄自己的回忆。只要我们还有血有肉有眼泪,还没有堕落成一架机器或一具尸体,就无法告别回忆。在这个意义上,邓丽君和她的歌声将永远与我们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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