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母亲的百度

她天天见儿女们上网，时间一久，也捉摸了一点电脑入门知识，又见上小学的孙女，熟练地在百度里搜寻作业的答案，她心中一动，心中所想的，都能搜得出来吗？

　　儿子是工程师，一日无意间，看到电脑里的浏览纪录，搜的是陆某某的名字，心中奇怪，这人是谁？母亲的旧友，还是老同学？
　　再次想起这个问题，是在母亲去世后，一个陌生的老者，在母亲的葬礼上出现，一言不发，默哀之后，流着泪，又默默地离去。儿子的心里，蓦然跳出那个名字，去查看来客礼单，果然是那个名字。可是，母亲已不在，所有的答案都随风烟散尽，他能够知道什么？
　　在百度搜寻中敲入那个很普通无奇的名字，一下子蹦出上千条，他看看头几个，一个远在浙东，开竹制品厂，出口海外；一个官司缠身，看了看案件经过，差不多得按无期来判的人了；还有一个，是药业集团的董事；再一个，是基金经理；还有还有，是位专栏作家，海南人，很年轻，博客点击量过了百万，烟波一样的浩渺里，他微微地笑母亲的孩子气，哪里能够人人上得百度？
　　还是小姨替他解开了这个谜团。小姨说：“他还是来了，虽然两人约好今生再也不相见的。”
　　那人是母亲的初恋。当老实的母亲奉双亲之命嫁给他人时，出嫁之夕，偷偷与他约定好，再也不见的，要见，就在下一辈子吧。婚后生子，两年后，夫因病亡故，而巧合的，他的新婚妻子，也得了不治之症，两家离得不远，她先违了约定，天天去他家，帮忙照顾他的病妻，还有一个新生的小女儿，而在她的细心照料下，奇迹出现，他的妻子痊愈了，而这时，她知道，是该给他留一个清白完整的时刻了，她与他约定，这一次，真的不再相见。他苦苦哀求，他的心里，一直放不下她。她拒绝了，走得决绝，甚至为此搬家，直到他的所有一切，在她的世界里，消失得片痕不存，这才将心收成黯然的水草，深幽得无人知道。但母亲不知道，在她漫长的生命里，两家一直相隔不远。
　　他翻看母亲的老照片，找到一张母亲少年时代的毕业合影，黯黄，陈旧得起了毛边，看着看着，眼泪掉了下来，那个人，一定也在这相片里，而这一张相片，为母亲漫长寂寞的孤身日子，带来了怎样的抚慰，但，也仅此而已。
　　不久后的一天，说不清是刻意，还是无意间的，从那人家门前走过，看见街口花圈上的挽联，写的，正是那人的名字，他心中一震，痛过之后是莫名的轻，好似看见，两个轻若少年的灵魂，终于能够放下一切，履着前世约定，再无负担地相见了。

（作者：岑湘梅    来源：《现代青年》2011年第12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