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气球不见了

这个故事如同很多别的儿童文学作品一样，首先是天真的，形象满篇可爱，页页可爱。而且又是一个小老鼠开始。小老鼠叫阿布。

　　阿布是黑的，但是他有一个红气球。红气球是圆圆的，它被阿布牵在手里，也拥抱怀中。阿布走到哪里，都带着它。我们想想那风趣的情景！因为这是一本图画书，所以你也可以不要想，一眼便看见。
　　可是，有一天晚上，红气球不见了，把阿布孤零零地留在了黑暗中。
　　没有了红气球，阿布不会不难过。他很难过，眼泪也流出来。
　　他听见有人对他说话：“阿布，你不要哭，我们一起去找你的红气球，失掉一个，我们就找十个回来！”
　　阿布看着声音的方向，方向里有两个红气球，他走到红气球的下面，不是红气球，而是猫头鹰的两只红眼睛。猫头鹰高高地站在树上。
　　猫头鹰带着阿布在黑夜里找红气球，远处闪出一团红红的东西，红气球在那儿！
　　可是，也不是红气球，是红红的一片牡丹花。牡丹花里还有两只漂亮的鸽子，正在交谈着爱情和明天往哪儿飞去。
　　鸽子围过来安慰阿布，阿布啊，你不要哭，我们一块儿去找你的红气球，失掉一个，我们就找十个回来！
　　接着他们看见了什么？看见了一片红红的草莓。红草莓上有三只蜗牛在吃晚餐。
　　三只蜗牛说，你失掉了一只红气球，我们就找十个回来！
　　后来他们看见了满树的红苹果，红苹果里有四条小青虫，小青虫说，你失掉一只红气球，我们就找十个回来！
　　他们又要出发。不过等一下，我们来数一数：
　　1只猫头鹰＋2只鸽子＋3只蜗牛＋4只虫子＝10个朋友。失掉一个，找回十个，真是一个完美的答案，完美的结果。
　　我们的人生里是不可能没有红气球的。红气球的象征意思很覆盖。一个孩子的喜爱玩具是他的红气球，一个成年人的称心职业是他的红气球。美好的爱情是红气球吗？你一度的财产、财富是红气球。官员的位子是红气球，闪现出来的年少才华、青春才华也是红气球。小学的时候数学是你的红气球，中学的时候物理是他的红气球，安徒生儿童的时候，妙不可言的歌喉是他的红气球……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们会飞离我们，无影无踪。我们注定不可能不难受，跌跌撞撞，心悲神伤，茫然无望。可是我们真的需要沮丧很久？抑郁很久？跌跌撞撞、手脚无措很久？
　　站在树上的猫头鹰的红眼睛看得清楚，我们也可以看得清楚，我们要引导年幼的孩子们看得清楚，这只红气球不见了，我们是可以去寻找别的红气球的。猫头鹰说，失掉了一个，我们就去找十个回来！鸽子、蜗牛、小青虫说的，失掉一个，我们就去找十个回来！
　　这真是一个可以相信的浪漫哲学，真实哲学。真正浪漫的，往往也真实。
　　安徒生嗓子坏了，没有当成歌唱家，可是当了世界的童话家，立在浪漫的最顶上！
　　甚至我们的生命本身也是我们自己的红气球，我们拽着自己在空中漂游，即便哪一天它要飞离了，我们也可以像那只老獾一样（《獾的礼物》），像那只老象一样（《大象的算术》），从容而不是跌撞地朝着最后的隧道走去，朝着零走去。
　　也许，生命的红气球，会真的抵达天堂门口，会飘进天堂里去，会很好，就像莫泊桑《人生》里说的：“不会那么不好”。

（作者：梅子涵    来源：《文汇读书周报》2011年10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