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胎记

鼋渚灯塔   鼋渚灯塔是孤独的象征,一种完全自足的孤独,它似乎是一个舶来品,来自小时候连环画上的国外探险故事,它总是和冒险、探案有关。在我小时候,没看到太湖时,凭明信片上的鼋渚灯塔,我想像那是一个有着异邦风情的地方,好像不应该在我生活的城市,它让太湖看上去不像湖,而像一个波诡浪异的大海了,它的黄光,温暖而神密,像教堂中的灯光,这样的气氛让我对它的内部充满了好奇,那里是否有一个长相奇怪的守塔人,大半辈子生活在其间,而风雨波涛呼啸在他的耳边,他却充耳不闻。他应该是一个聋子,或是一个哑巴,这样才更符合一个孩子的想象。
  塔必定是建于民国,那中西合壁的建筑风,正是西风东渐的一缕余香,是和林纾的译文、李叔同的“茶花女”同时发芽同时结果的。
  江南兰苑     据说这里有数千种兰花,不过,我走进兰室,面对它们时,我看到的是惊人的一致,阳光到此为之一暗,我产生了步入殿堂的错觉,它们像一个个老人,优雅、气定神闲让我有了毛头小子的窘迫。   唯一能与兰配的就是竹了,我总觉得这里有一个无形的古人缓缓徘徊,他一袭青衣,背手望天,眼神高远。      飘着些细雨,我坐在水榭上,水池中挤满了红鲤。我随手撒了些面包屑进去,那些鱼便抢得上翻下覆,形状凶恶。鲤鱼的吃相应该优雅,这个弧度圆润的水池却好像与池中的鱼无关,它隐在竹林中,风过起纹,风去纹散,就像一个被洗得干干净净的紫砂盘,让人想往上搁些笔墨,置些线装书,或供一个佛手瓜,或养一球水仙。   兰花、鲤鱼、竹子,它们在很长时间里,在我身后轻拂着阵阵凉意。
  广福寺     太湖边,鹿顶前小山,有广福寺,为南朝四百八十寺之一。老山墙,旧檐头,新泥旧土隔了上千年。走出去,是一片广阔的开放式天井,它带着一种极度的空旷袭卷而至,让初到的我有些猝不及防,一时觉得自己的人生没必要再往什么地方去了,就留在这儿吧!   寺庙上方的天气似乎也和周围不同,更为陈旧、苍凉,竟似民国、晚清的天气,人在一瞬间变老了,心里忽然生起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如果留在这个地方,每天和朋友们打上几圈麻将,喝喝茶,听听昆曲,倒不失为一件乐事。
  云逗楼   中国的山水似乎确实有着道家美,如果把这空荡荡的美落到实处,还能说是道教美,清修、归隐、炼丹、细涧、幽潭,我甚至怀疑,道教是为了适应审美中国的山水而出现的。   眼前的云逗楼老态龙钟,像在打瞌睡,铜扣门关着,窗也闭着。你仔细看,会发现这个打瞌睡的老人有点面熟,是的,就像很多年前,在你童年冬天的某个下午,坐在门口晒太阳的爷爷,或是邻居家的某个老人。没有人会想到它以前是个道观,后来又被某个民国名士改成了私人聚会的茶楼,我仿佛看到它的内部结满了蛛网,这蛛网泛着冷光、茶香,仿佛是对过去的回忆。      十里芳径   路的重要性不仅专指其功能意义,还有潜伏于功能之下的审美和传承,“老路”代表着一种古老的生活方式,这里面也包含着某种古老的价值观,在那些路上,你只能放缓脚步、放慢速度。   这条路是通向太湖的最好途径,逐渐地缓慢靠向永远的停滞,人生莫过于此。十里芳径里隐藏着—个看不见的深夜,看不见的月光轻轻洒在散步者的身上,让人们忽然感受到一份久违的轻盈和宁静。路两边的古典风景此时无足轻重,它们可以是某一个人童年的上学之路,某一个人月—卜的恋爱之路,某一个人温暖的回乡之路。

(作者:阮夕清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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