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次空枪

《亚特兰大报》的年轻记者杰克第一次接到总编的直接指派，前去采访佐治亚州久负盛名的猎手安德鲁，然后写出他进入报社以来的第一篇封面故事。

　　杰克深知本次采访的重要性，这将直接关系到他能否在报社站稳脚跟。杰克不敢有丝毫懈怠，径直向安德鲁所在的北部山区奔去。在见到安德鲁之前，杰克随机询问了几位当地人，令杰克欣喜的是，安德鲁在这里果然有着很高的名望，几乎每一个人都知道安德鲁，并对安德鲁高超的狩猎水平敬佩不已。然而在看到安德鲁第一眼之后，杰克不禁大失所望：安德鲁并无想象中的矫健高大，反而比普通人更瘦削、矮小。杰克当然懂得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他没有让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而是充满诚恳和敬意地向安德鲁说明了来意。
　　安德鲁对采访显然没有多大兴趣，他淡淡地说道：“我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猎手，没什么好采访的。如果你实在要采访，不如我给你讲讲我的鲍比吧。”
　　“鲍比是谁?”杰克好奇地问道。
　　“鲍比是我的大英雄、大功臣。如果说我在狩猎上有点名气的话，那完全归功于鲍比，它是我见到过的最出色、最能干的猎禽犬。”
　　“这么厉害!”杰克惊叹道，“它在哪儿?快让我见见。”
　　“鲍比!”安德鲁大声叫道。过了一会儿，一条羸弱的狗慢腾腾地走了过来。杰克仔细打量着这条狗：它很显然已经进入了暮年，眼睛浑浊无神，耳朵无力地耷拉着，身躯干瘪，四肢瘦得让人担心能否支撑起它干瘦的躯体。
　　“它就是你说的大英雄?”杰克满是疑惑地问道。
　　“没错。鲍比已经跟着我10多个年头了，年轻时它受过严格的猎禽训练，有着敏锐的眼力和嗅觉，每当我和它一起去狩猎时，它都会全神贯注地潜伏在草丛中，一动不动，无论野鸡、野鹌鹑隐蔽得多么严实，都会被它很快发现。这时，它的耳朵会立刻竖起来，而它的眼睛、鼻子则直指猎物的藏身之处，在我按照它的提示找到猎物并做好射击准备后，它会默契地猛然扑向猎物。受到惊吓的猎物只能慌乱地一通乱飞，根本无暇顾及我的猎枪，使得我往往一枪就能得手。”
　　安德鲁神采飞扬地讲述着鲍比的英雄事迹，而当杰克请求安德鲁讲述一下他自己时，他却一下子变得沉默无言了。杰克心中暗自叫苦：总编是让我来写猎手的，猎狗的事迹我已经听到了很多，而对猎手的闪光之处，我却毫无所知，这怎么能写出一篇让总编满意的文章呢?但是，无论杰克怎样请求和启发，安德鲁就是不愿意谈论自己。苦思良久眉，杰克终于想出了一个补救办法：“我可以和你一道去打猎吗?”
　　“当然可以，”安德鲁爽快地答应道，“但你必须保持安静。”
　　第二天，安德鲁和杰克带着鲍比一块出发了。一路上，杰克都在为老迈的鲍比担心，它一路走走停停，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杰克心中疑惑：这样一条衰老至极的狗怎么能打猎?
　　到达目的地后，鲍比非常职业地隐藏在了一片茂密的草丛中，安德鲁和杰克在它身后不远处趴下，静等它的信号。
　　“好样的，鲍比!”安德鲁低声赞道。“看到了吗?它的耳朵竖起来了。”安德鲁边说边举枪做好射击准备。杰克看到，鲍比非常默契地判断出主人已经准备妥当。然后它站起身来，准备向猎物扑去，但只冲了一步，老迈的它便摔倒在草丛里。
　　“啪!”一声响亮的枪声掠过空旷的原野。
　　杰克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因为他既没有看到任何飞禽从草丛中惊起，又没有看到任何飞禽被击中掉落。
　　四周重归寂静。鲍比继续一动不动地潜伏在草丛里。
　　“看，鲍比又发现了猎物，它的耳朵又竖起来了。”安德鲁对杰克低语道。刚刚发生的一幕完全地重现了一遍。
　　第二次枪声过后，如同刚才一样，杰克仍然没有看到任何飞禽飞起或被击中掉落。这一次，杰克坚信自己的眼睛没有看错。他满肚子疑惑，正要询问安德鲁，安德鲁却向他发出了“嘘”声。
　　又是一片寂静，时间长得让杰克几乎无法忍耐。时间一点点流逝，但鲍比的耳朵再也没有竖起来。终于连安德鲁也觉得不对劲了，他起身向鲍比．的潜伏地走去，却惊讶地发现：鲍比已经死了!
　　“我的鲍比，我的英雄!”安德鲁抱着鲍比任泪水肆流。
　　“安德鲁先生，我有一个疑问。”待安德鲁平静下来，杰克对他说道，“我今天看到你开了两枪，但我认为，你并没有击中任何一只飞禽。”
　　“你没有看错，”安德鲁平静地说道，“我开的两枪，都是对着空气放的空枪。”
　　“为什么要这样?”杰克完全糊涂了。
　　“其实，早在一年前，鲍比就已经明显衰老了，”安德鲁既像是对杰克又像是对自己说道，“它的视力在一天天衰退，耳朵也不再灵敏，以前矫健的四肢现在别说猛冲了，就连正常的行走都变得困难。它曾经是那么出色和能干，然而，英雄迟暮，岁月不饶人，即使是千里挑一的鲍比，也无法逃脱这种厄运!但对我来说，岂能忍心让我最棒的搭档、最不平凡的英雄面对这最残酷、最无奈的现实呢?所以，一年来，我如同往常一样，继续和它一道打猎。它仍然是那么敬业，我知道，对鲍比而言，我的枪声是对它最好的认同和激励。从那时起到现在，我已经放了149次空枪。这些空枪划过天空的清脆声音，让鲍比至死都认为，它一直都有用，一直都最棒!”
　　安德鲁，这个充满爱心并且善于布施爱心的瘦弱而矮小的猎手，在杰克眼中突然变得可敬而高大起来。杰克心中充满了兴奋，拥有一手好枪法和丰富狩猎经验的好猎手不乏其人，但安德鲁只有一个。杰克知道自己已经拥有了一份绝好的素材，他坚信自己能写出一篇非常出彩的封面故事，这篇故事的标题他已经拟好，就叫“149次空枪”。

（作者：[美]亚瑟·沃克 尹玉生编译    来源：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