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日本的生命救援

2011年春天,日本电视台(NTV)的华人记者贾珊和蒋峥回到国内,为她们的纪录片进行第五次,也是最后一次拍摄。该片记录了一个罹患白血病的中国农村女孩,如何从阴暗幽谷重回人间的故事。事实上,片子还有400多位主人公,他们来自日本,与这个中国女孩不曾谋面。
  
  中国孩子打动日本观众
  
  2008年,日本电视台(NTV)在中国拍摄专题片,向日本观众介绍奥运将临的中国。主持人铃江奈奈偶然走进北京天坛后面一片待拆迁的棚户区,一个中年女人没有发觉她并非中国人,怯怯地走上前来,拦住了手拿话筒的铃江:“你们是电视台的吗?能不能到我家看看我得病的外甥女?”
  走进废墟般的棚户区深处,铃江见到了一个戴着口罩、病怏怏的女孩。她叫付娜,来自河南信阳。
  几个月前,即将初中毕业的付娜昏倒在路上。检查后,县里的医生让她到北京治病。付娜9岁那年,父亲意外死亡,家里只有母亲和弟弟。母亲将年幼的弟弟托付给别人,带着付娜来到北京,经协和医院确诊为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在中华红十字协会和台湾红十字协会的帮助下,台湾找到了付娜的骨髓配型者。白血病患者,一般可以通过骨髓移植痊愈,但是这项费用高达70万元人民币,对付娜一家而言,这是不可想象的天文数字。母亲不肯放弃,先靠一月一次的放射治疗控制病情。
  一次放疗需要人民币1万元,两个月后,家里卖房卖地的钱用罄,付娜被迫停止治疗,栖身棚户区绝望等待。付娜几次含着泪劝妈妈:“不治了,我们回河南老家吧!妈妈,我不怕死!”
  面对铃江的镜头,小姑娘咬着嘴唇很决绝:“希望自己死,这样妈妈就不用这么累了。”
  日本电视台采访组含着眼泪凑了约3万元人民币交给付娜,还给他们送去了猪肉和西瓜。
  付娜的不幸和善良深深打动了日本观众。节目在NTV播出的第二天,制作节目的记者蒋峥接到了一个来自大阪的电话。打电话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她的女儿也得了白血病,在骨髓移植之后因为排异反应而去世。看到付娜的故事,她哭了,决定给付娜捐钱。而这笔钱,正是女儿遗留下来的治疗费用。
  
  千里外的募捐
  
  按照日本法律,电视台不可以召集募捐活动。“之前我没做过太多公益活动。但这一次,我知道自己必须得做点儿什么了。”蒋峥成立了付娜治疗救援会,开设了捐款账号,开始为付娜募捐。
  家住鹿儿岛的近森正博年轻时曾有个梦想,成为骨髓捐献志愿者。因为各种原因,这个梦想从未实现。年近六句的近森正博在电视上看到了付娜的故事。谨慎的近森正博通过大阪中国领事馆找到了蒋峥。核实情况之后,近森正博在鹿儿岛成立了救援会。他制作了募捐箱,手写了大幅宣传公告牌,向政府部门申请,取得了街头募捐的资格。
  鹿儿岛不少民众加入了近森的队伍。除了街头募捐,近森的团队制作了大量零钱募捐盒,挨个拜访便利店,请求他们将募捐盒放在收银台旁,募集点点滴滴的零钱。
  另一个活跃的分队在高知县,领导人是讷讷于言的中年人藤元胜彦。藤元胜彦组织了志愿者,在车站等人群聚集地募捐。身着自制援救义卖T恤的志愿者有小学生,也有年过古稀的老人。捐款的很多是日本的普通人。
  捐款不断汇入账户,蒋峥凑齐一定数目,就赶紧寄往中国。在中国接力的是同为NTV记者的贾珊,她负责为付娜联系医院,照顾付娜母女的生活起居。贾珊动用了自己能想到的一切社会关系,将付娜转入国内骨髓移植技术最权威的解放军307医院。听闻日本民众的义举,307医院表示,尽可能地压缩治疗费用。
  到2009年1月,日本各地为付娜募集到了近540万日元善款,距离手术需要的费用尚缺370万日元。付娜的主治医生陈虎告诉贾珊,付娜已做了九次化疗,体内的癌细胞对药物开始产生抗体,一旦抗体强度增强,化疗将不再起作用,移植手术无法进行。
  急切之下,近森正博开始给一些名人写信求助。每封信都长达六七页,一字一句地手写。终于,近森正博接到了90高龄的日本著名绘本作家柳濑嵩的电话:“还需要多少手术费?”近森正博说缺少370万日元。“为了付娜能得到更充分的治疗,义捐400万日元。”柳濑嵩出生在中国洛阳嵩山之麓,对中国感情深厚。他特别声明,捐款是小事,请不要宣传。
  藤元胜彦每天去家附近的神庙为付娜祈祷,刮风下雨从不间断——他听说,如果连续100天虔诚许愿,愿望就能够实现。恰恰就是藤元祈祷的第100天,付娜找到了新的骨髓干细胞捐献者。
  在进入无菌仓一个月之后,付娜接受了骨髓干细胞移植手术。手术非常成功,术后排异反应也控制在了最小的程度。付娜得救了。但来自日本的捐款,还在继续。
  
  “不为什么,我们得救她”
  
  每次回到中国,贾珊总不由自主地主动跟人讲付娜的故事。毋庸置疑,在发展中的、医疗保障体系尚不完备的中国,这样的情况还有很多,贾珊因而屡屡被反问:“还有很多因为没有钱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孩子,救得过来吗?顾得过来吗?”
  贾珊正色:“事情不是我们主动寻找的,但它一旦到你的眼前,你不能漠然视之。能救一个是一个!”
  其实在日本,贾珊和蒋峥也时常扮演发问者的角色。她们反复地问近森正博、藤元胜彦:为什么?
  答案简单得不能称之为答案——不为什么,我们得救她。
  2011年的5月,付娜接受手术已经两年,将进行最后一次复查。陈虎大夫说,如果两年之内没有复发,付娜就可以算是医学意义上的健康的人了。蒋峥和贾珊最后一次拍摄付娜,镜头里的付娜挣脱了病魔阴霾,健康活泼,笑容满面。她们想让三年来牵挂付娜的日本观众知道,所有的付出换来了完满的结局。
  贾珊把自家的电脑送给了付娜,同时,把付娜治疗救援会剩下的最后一笔钱交给付娜,让她学一门技术,希望因为患病没有初中毕业的付娜能够自食其力,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社会普通人。
  付娜的梦想是开一家小小的面包店。她也在偷偷学一项与生存无关的技能:日语。她说希望未来有机会去日本看望自己的救命恩人们,“要亲口向他们说声谢谢”。
(作者:陈亦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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