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梦想不停国

被时间吹皱的少女
　　
　　大学毕业后我在电视台做节目策划，是一档冒险类游戏节目，十个参赛选手，十天冒险冲关挑战，争夺十万元奖金。为了增加收视率，节目组对新的一期参赛选手先进行海选，最先吃掉50条活竹虫的前十名报名参赛者晋级正式挑战赛。
　　报名参赛的人很多，但是看到虫子时，都纷纷退赛了，最后坚持比赛的二十几个人中，只有一个女生。
　　我看了她的报名表，高惠美，23岁，宁夏人，高中毕业。虽然与我同龄，但高惠美本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许多，她的脸上有一种经世的和善感，见谁都笑，一笑，眼角的鱼尾纹就很明显，像被时间用力吹皱了似的，如果稍加保养打扮，她一定是个美女。她用带有家乡方言的普通话问我：“这虫子吃不死人吧?”
　　“吃不死人。”我说。因为她是参赛者中唯一的女生，上级让我好好关照高惠美，所以我又对她说：“这些虫子含有丰富的蛋白质，对人身体特好。”
　　她完全相信我说的话，眼神里充满感激的笑意，随后站到其他参赛男选手群里。高惠美是第二个吃完那些虫子的，她真不是一般的女生。
　　第一天的录制结束后，高惠美来找我，她很委婉地说，中午看到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都吃外送的盒饭，问可不可以在她工作的小餐馆订餐，饭菜绝对不比别人差，还比别家都便宜。
　　我无法作决定，又因为天色晚了，急着下班，就随口答应她帮忙问问电视台的后勤负责人员。高惠美很高兴，她激动地拉起我的手，一遍遍说谢谢。
　　
　　倦怠中的真诚
　　
　　第二天录制节目开始之前，高惠美来找我，知道我没有来得及吃早餐，她把带来的卤蛋分我吃，问我订餐的事情和上头提没有，是否可行?而我已经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不好意思地对她说：“昨天没联系到人，今天录完节目再联系，你好好参加比赛。”她依然笑脸对我。
　　这一轮的憋气挑战赛安排在游乐园的露天水池里，十个参赛者要站在水中的铁栏下面，随着水位一点点高涨，他们的呼吸空间就会越来越小，看谁能够坚持得久。这一关会淘汰三个选手。
　　下水之前我对她说：“只要坚持到有三个人退出，你就可以晋级下一轮。”之后我告诉她，捏住鼻子用嘴小口吸气，水即将漫过脸时要深呼吸，还可以支持一段时间。
　　挑战赛结束后，我跑去恭喜高惠美，告诉她离十万奖金又近了一步。她被水呛得不轻，还一直在咳嗽，可想而知她坚持下来有多难受。
　　那天晚上，节目组在食街吃夜宵，有人告诉我，高惠美就在马路对面那家快餐店里打工，我抬眼望过去，没看见高惠美的身影。
　　直到夜深，节目组酒足饭饱散去，我一个人步行回家。经过药店时，看到高惠美从里面出来，手里的白袋子里兜了几盒药，她看到我，目光中有点倦怠却还是真诚地迎上来。
　　
　　爱他，就觉得值得
　　
　　我在药店旁的便利店，给高惠美买了瓶水，两个人坐在马路边，她就着矿泉水把感冒药丸吃下去，脸望着夜空中半个忽明忽暗的月亮，露着浅浅的笑。
　　“明天的挑战赛你要不能去就别去了，犯不着为十万块钱伤了身体。”我对高惠美说。
　　“我没事，能去。”她转过脸来坚定地说。
　　“你一个女孩子，还这么年轻，这么拼命，为什么?”我问她。
　　高惠美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一定也有心爱的人吧?”
　　高惠美高中毕业就没再读书了，并不是她考得不好，也不是她读不起。高惠美有个从初中就开始交往的恋人，姓何，他们很相爱，山盟海誓，地老天荒。何的成绩比高惠美好，但是他的家境很困难，家里没有钱支持他上大学，让他高中毕业后回家牧羊。看着何因为不能上大学而伤心难过，高惠美作了一个决定，她把自己读大学的钱拿出来让何读书。“你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高惠美这么对何说。
　　为了瞒着家里人，高惠美四年里没有回过宁夏，她外出打工，挣钱给何做生活费。他们每年只见一面，找一个中间城市，一个南下，一个北上。
　　“十万块钱对我们来说能做好多好多事情，可以给他买一件好点的羽绒衣，可以让他请同学们吃顿饭，可以买飞机票让他来看我，我们都没坐过飞机呢，还可以让他出国见见世面。”高惠美说着这些话时，是快乐的。
　　“可是，你不怕他会变心吗?”我小心翼翼问高惠美。
　　
　　要么可耻而活，要么活得可爱
　　
　　“我不怕，他是他，我是我我爱他，为他做这一切很快乐，我觉得值得。”高惠美说。
　　节目收视率不错，上头专门找我谈了一次话，让我在必要的时候给高惠美放点水。只要她能进前三名决赛，并让她在第三名时“失误”输掉比赛，高惠美可以得到五千块钱的“安慰奖”。
　　我该怎么和她开口，让她在第三名的时候故意输掉比赛呢?她那么努力，一路过关斩将，我对她拿冠军越来越充满信心，可事实是，她不可以赢。
　　我想到高惠美在北京的恋人，觉得她的梦想和人生那么真实而可爱。只是爱着一个人，努力为那个人做一切可以为他做的事。
　　五进四的挑战赛开场前，我找到高惠美，把她带到一边，指着另外四名参赛者中的一名对她说：“那个人，是特种部队复员的，是电视台请来的人，这十万块，谁也拿不走。”我不想高惠美再遭这些愚蠢的没必要的罪。
　　可听完我的话，高惠美还是坚持继续参加比赛，她说：“没关系，既然参加了就坚持到底，我也没有想过一定会赢到最后，只想着每一次挑战都做好就好。”
　　对高惠美来说，每晋级一次，她都觉得离那十万块的梦想更近一步，离她和小恋人在一起的梦想更近一步。
　　
　　争取与放手
　　
　　一年之后，我不顾家人反对辞掉了电视台的工作，北上学习导演课程，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常常想起高惠美的笑脸，那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收获。
　　高惠美在那次挑战赛中赢得了第二名。其实她可以赢得第一名，她后来对我说，她可以再坚持十分钟，可是另外那个特种部队复员的男子却不能再坚持了，他会死，他是来卖命的，不能让他输，不值得。
　　高惠美说：“人来到这个世界，没有人逼你去做什么事情，只有你自己想去做什么事情。你觉得值得，你就去做，该争取就争取，该放手就放手。”
　　高惠美后来去了北京，她成了个小名人，偶尔也会被邀请去参加某些节目演出，作为嘉宾由衷地说笑。
　　至于高惠美那个青梅竹马的恋人，请放心，他们依然相爱地在一起，高惠美那么好，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对他如此好，如此不求回报付出的人。
　　我知道这些，是因为我和高惠美至今保持联系，若你有幸认识她，你也一定会喜欢上她。
　　
　　(郝翠英摘自《知音女孩·新小说》2011年第8期，丘玮图)
（作者：陈小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