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梦是哆啦A梦

那天我问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你说哆啦A梦。
  我大笑了,你这个人真幼稚。
  你急了:我就是喜欢哆啦A梦。
  看到你一急我也急了。我急了就会使出撒手锏,我的撒手锏比较温暖,我一冷场就开始搞笑,像冬天你在街边摊一定想吃的烤红薯。我真的很平静地掏出一坨红薯,给你吃。不是烤的,是中午食堂卖的水煮的。
  其实,我挺喜欢看你急的。
  烈日炎炎的体育课晒得万物稀烂生灵涂炭,你的步伐没跟上节奏,被身材彪悍的老黑飞踢了一脚。这一脚众目睽睽,所有人忍住笑,焖烧肘子一样汁液饱满内心愉悦。很遗憾我笑出来了。
  你回过头恶狠狠瞪我。老黑,你的体育老师,大吼一声,L,你还敢瞪女同学,你自己做错了动作就别怕人笑啊!
  后来我在元旦欢聚活动上,表演了一个顺手牵羊蹭别人橘子的人。我看见你被逗乐了,乐不可支,笑得头皮上的小鬈发都在颤抖,挺像一束花。
  这是我们的相识之初,开始是笑,中间是笑,结束是笑。首尾呼应,草蛇灰线,全无眼泪。
  22岁的时候我有了一笔不大不小的钱,这笔钱不能直接进我的口袋。我填写了你的账号,让你再转给我。那个时候我们分手四年了,整整四年都没见过面。
  你接到电话,很快帮我转了账。从提款机取了钱的时候,我像《红楼梦》里的空空道人摸着宝玉那样欷歔,想当日,天不拘兮地不羁,心头无喜亦无悲。就因为炼造通灵了,是非苦恼全来了。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也不仁,我们互为熔炉,我遇到了你,我们相互炼造,我们通灵了,牢笼我们自己建造好了,钻进去,再也不愿意出来。
  我在想拿到那笔钱的时候,想过了很多人,但这些人全不足信。我却信你,偏执固执迂执。
  日本的地震,福岛核辐射事件又过去了几个月。东京之旅的团体报价跌到历史新低,既然这么便宜,我就报名了。
  报名之前,我发邮件给你,问在东京干吗呢?但你却完全不回复。
  所以我又给你发了邮件,我管你是死是活?关我屁事。你仍然不回复。
  当年我们报考了同一所大学,你差两分,被调剂了。我要你不去,再考一年,跟随我。你不干,你胆小,如老鼠。你没选择复读,我们也就分道扬镳了。
  我没哭,你也没哭,两人相对不说话。我冷笑了,离开逐渐冷清的教室。
  走出教室,你没跑出来追我。
  听最关心我的老师说,你在教室坐到最后才走,表情淡漠,上了你父亲的车。调剂了也还是名校,为什么不去读呢!听家长的话,都是好孩子。
  我职场打滚,我又谈了恋爱,我要死要活,我笑中带泪。我变得不像我,我亦飘零久。
  我的第三个梦,十个字就可以概括了。你在我身边,你笑我也笑。
  在我做的第一个梦中,你活着,我死了,寿终正寝的那种死。遗憾啊,你比我更加长寿。你来哭我,哭得稀里哗啦。最爱的人为你哭成这样,值得了。
  在我做的第二个梦中,我梦见了前任男友,我跟他说,我们去潜海吧!我们去登山吧!他说好啊,我愿意陪你上山下海,在所不惜。醒来以后,我山海俱忘。
  直到做了第三个梦,我才想起来第二个梦。然而,前任男友,因为我的爹妈希望他家多出一份钱,以便两家集资可以在大都市共同为子女建一个小巢穴,闹腾几次,散了。他不会为我赴汤蹈火上山下海,他不是这种人。
  次要的人次要的事终于退场。
  我有时间去想一想,人生中那些最重要的事,最重要的人。在我想着的这段时间里,日本发生地震了,排山倒海,摧枯拉朽。
  你在日本。
  你还记得吧!我们约定过一件事情。在我们年少无知的时候……爱得无以复加的时候,我们说,将来我们要一起死!
  因为爱如闻道,朝生暮死。我们相信自己说的话,虽然都是过期作废的话。
  我情愿无知快活,也胜过耿耿不寐。
  你很平常地去了,沉默无比,就在一瞬间。你不在东京,你去了沿海。你居住的民宿在几秒钟内,被巨浪拍碎,一个生命连带这个生命毕生经历的全部喜怒哀乐,顷刻倾覆。
  现在,我就把我应该为你流的泪,一次性献一下。
  在你意外死掉的地方。
  与此同时,我说说那个黄昏的事吧。十年前的那个黄昏,我们翘课,校外的马路空阔寂寥。
  穿过一条污水流淌的街道,我们步入茂密的树林,穿过树林当中,你不说话,你是千千万万不善言语的男生中的普通一员,你抓着我的手,温热略烫,我有一点心慌,我想说话,打破沉寂。我看你的侧面,又不想开口了。
  我们来到了树林后的水塘。我们没做什么,我只是注意到夕阳光芒令世界泛着奇异的辉煌,这光芒在你头皮的小鬈发上,曲折闪烁,变幻出了彩色。你,一个彩色头发的男孩,双臂环抱我。被抱紧的我,平静如安全饱足的婴儿。
  中间还有一个暑假,我们奔赴了外省,在外省的郊野,我们去看群星的闪耀,然后消亡。
  全国各地的天文爱好者们拥着被子,躺在地上。我们抓着彼此的手,此起彼伏发出惊叹。我忘记了,到底是哪个星座的流星雨璀璨了天空,我转过头,你的脸,你的呼吸,在这个世界上,如此深刻。你笑了,我也笑了。
  赴日旅游的一群人,乘坐的返回航班,在黄昏出发。
  大家一起悬挂在半空,临时告别大地。一个半小时以后,送餐时我要了葡萄酒。我喝了酒,眼闭着俯首靠在前座的椅背上。半醉半醒中,我想起许多的过去,还有过去的你。
  你不在了,永远不在。我想起了多年前,我们发过的誓。
  如果此刻飞机失事,那就成全了一切。但我祈祷的是平安落地。成年了,长大了,特别贪生,特别怕死。
  我根本不会跟你一起死,我不仅怕死,我还得用余生的漫长岁月,牢牢记住你的脸。
  
  (李从渊摘自《知音女孩·新小说》2011年9月下半月刊,河川图)
(作者:沈嘉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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