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的夏天,并没有什么特别,《流星花园》的光芒没有消退,刀郎还没有走好。属于我人生的第二个冲击波却已经烟消云散,为此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进驻康乐村作最后的努力。
我毕业于一所三流的师范学院,学着被喻为“万金油”的汉语言文学。理想与我总是背道而驰,我抱着英雄落草的不得志在学校消磨了四年光阴。临毕业时,那仿似随波逐流又似是宿命般投入考研大流中,过了一段人模人样的激情岁月。准备不足,理所当然地重拾当年高考失败。我并没有落寞,决意再踢一场“加时赛”,再延续自己的已无限膨胀、不计后果的成才构想。
我从学校搬到了一个叫“康乐村”的地方。它是最靠近中大的一条村子,聚集了来自五湖四海的人,这里的地形也跟人一样复杂。第一次我跟房东进村,谨慎得每经过一个路口,就紧张地辨认它的识记物,以防迷路。情况没有想象中糟,最关键是这里的屋租出奇的低,只用150元就算在这城市里“落窝”了。
当然,我所指的“窝”再简陋不过,本是房东楼子的顶层储物用的,仅有一小窗,没有卫生间。夏天晚上十点从学校自习回来,那床仍高烧不退,也不妨事,让我挑灯夜战有了更好的理由。只是要趁着清晨未到之前拜会周公,否则,阳光过分的热情很快让你梦见的会是浩瀚的撒哈拉沙漠。
我也有位邻居,是在附近市场里卖米的云浮人,四十出头。有一次,他半夜如厕发现我灯亮,找了个机会就表示疑问。在他看来,我身上充满了矛盾,一个大学生住在这里,不用工作(我也有只是他没发现),吃的是三元一顿的饭粮。乃至他跟我讨论起家乡大儿子初中毕业的去向时说,成绩一般再读下去也浪费粮食,不如去学门技术,大学生毕业都不见得比民工好多少。很中肯的一句话,说出来流畅自然,在他局促地看我一眼后,谈话停止了,而这短暂的停顿让本来一脸坦然的我深度局促起来。
同样有疑问的还有房东。她是地道的广州人,嫁进这村里。打听我是个读文学的考研人,眼神颇为复杂,说着一句内行话,“怎么读文学,可苦呢”,力透纸背。在康乐村,不时会听到一些其貌不扬的身边人,说出许多老实大白话,着实让你对他刮目相看,让自己的人生丰厚不少。
考研的生活情感起伏大,很多时候仿佛走进了死胡同,使进去的力气没有明了之感,在彷徨无助,对前路渺茫无措时爱流连夜市,总见到大排档前灯火璀璨,光膀子的家伙吆喝正劲,学生也三五成群出入,从容生活。此刻,唯自己琢磨安慰:人生没有指定唯一的路走,就算失败了,也照样可以生活得快意充实。那电话店里的湖南妹子,网吧店的小伙子,邻居卖米的云浮人,他们对生活的憧憬和实干着实让我感怀自己的脆弱和多虑。生活必然会过下去,必然有我自己的路。
我的精神慰藉之源还有网吧。朋友很多是刚走上工作岗位的,用着相似的口吻诉说各自的经历,感叹社会打磨太快太无情,当年同考研的合友嘱咐“挺住,我们的梦在你,你上就等于我上了”。看到这简单又意味深长的句子,我眨眨眼中的流质,匆匆结束了聊天,神速跑回窝里,那晚学到了清晨太阳放光还精神抖擞。这状态一直延续到考前。
我这次是幸运的,走出了“逢考必黑”的诅咒,终于用辛苦和坚忍证明了一回自己。
当我拿到录取通知书时,我再次走进“康乐村”,出奇的冷静。一直不明白村名的由来,这里的环境说不上让老人家安享晚年,说不上让青年人安心乐居。那一天,我有了自己的诠释:每个来这里的年轻人,都为改变自己人生而来,走出他原本生活的轨道,在这里有冲击梦想的冷峻考验,但他们仍会不停地去叩响这城市的门。“康乐”不是现状,不是唾手可得,而是追求的目标。唯有奋斗磨砺后,这“康乐”的意味才会深入骨髓,品尝更真更深。
黑夜又在这里降临,梦想就在这里升起。我会永远记住这段峥嵘岁月和“康乐村”这个地方。
(林逸之摘自2011年9月1日《羊城晚报》,卢仲坚图)
(作者:程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