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一热,买了两张往返机票,在春节前,把我妈和孩子发往三亚。壮年人在这个节骨眼儿是不能离开工作岗位的,所以这一老一小相隔六十多年的组合倒成了绝配。
幸亏这决定做得太唐突,我妈一直在屋里转,嘴里就一句:“还带点嘛呢?能多带不能少带。”在她的指导方针下,客厅跟地雷战似的。我惊呼:“这都要带走?那边是夏天!”可我妈说了:饱带干粮热带衣。这不,还特地去超市买了一堆方便面。同时在旅行包里塞满了毛衣、绒衣。
别以为她出远门才这样,就算是去蓟县待两天,旅行包一样得装满,不塞到没地方塞,她心里不踏实。所以我把大包都藏起来了,否则,有几个包带几个包,有多大撑多大。我看着那装满春夏秋冬四季服装的行李直犯晕。夜半,我偷偷到客厅,轻轻把包打开,蹑手蹑脚往外掏用不上的东西。我正全神贯注呢,后面一声大喝:“都用得着!”吓得我一屁股坐地上了。敢情我妈躺床上根本没睡着,还惦记着再带点嘛呢。
我说:“您是去慰问啊,还是去捐助啊!”我妈用脚踢了踢圆滚滚的包,“有人送,有车接,带着也不费力气。都带着,方便。”因为我把一老一小托付给了当地一个朋友,所以,赶紧连夜打电话,让那哥们接机的时候扛着扁担。那兄弟回话说:“没把你们家电器搬来就不错,老太太整个一宅急送。”我当时就反驳了,我说:“你们家全家顺风快递。”
晚上的航班。我上午出去了一趟,给我妈办漫游的电话卡,回来她人没在家,左等不来右等不回,打电话也没人接。最后在我成热锅上的蚂蚁跳着脚蹦的时候,我妈回来了,空着俩手。我松了一口气,庆幸她没去超市买手纸什么的。她把羽绒服的帽子往后一甩,站在我正对面恳切地问:“你看我这新发型怎么样?”
怎么这么从容不迫呢!这飞机离起飞没几小时了,她还去美发了。而且顺便给我儿子也剃了个新发型。这俩人百废待兴,容光焕发。我说:“你们是去拍戏吧。又是服装又是道具,准备得太细腻了。”
一个老小孩和一个小小孩就这样出现在了机场。他们都很执拗,依不同喜好,老小孩带的都是衣服,小小孩背的除了零食就是玩具。我充当了唠叨的角色,一个叮嘱刚说完就跟失忆了一样又重复地说,最后连最爱唠叨的我妈都急了说:“你别那么絮叨行吗?我们就算再老土,也不是没坐过飞机。”
我妈跟个战士似的,去换登机牌。我儿子跟个长辈似的,对我说:“你回去路上小心。”看着他们一老一小特别得意地过了安检,我尽量抻长了脖子想把目光追得更远。俩人不停地冲我挥手,还外带飞吻。我怅然若失。他们则手领手蹦蹦跳跳跑着就走了,因为行李都托运了,俩人空着个手跟逛公园似的悠然。
我坐回自己的车里,还是不放心,给他们打电话,没人接听,我开始揪心。一会儿,电话来了,我妈大声说着:“刚才是你打的电话吗?别打了,我这话费怪贵的。马上要上飞机了。”电话挂了。又隔了一会儿,我儿子发来短信:“登机了”。我忽然想起我7岁的时候还在楼群里摔泥玩,而他,都能带着外婆独自远行了。
依然留在工作里的壮年们,像一群蚂蚁。我不知道等我老了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像老小孩一样,带着个小小孩走南闯北。
(作者:王小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