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林格:麦田里的守望者

一个不成熟的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了某个原则轰轰烈烈地死去,而一个成熟的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了某个原则谦恭地活下去。
  —《麦田里的守望者》
  
  美国两个惊天大案的凶手,都与一本书有关,这本书叫《麦田里的守望者》。
  1980年12月的一天晚上,当马克·查普曼掏出手枪指向摇滚乐巨星约翰·列侬时,枪上盖着一本《麦田里的守望者》。查普曼向列侬开了五枪后,不慌不忙地坐在街道边,读起了塞林格的小说。他告诉警察:“这本书是写我的。”几年后,查普曼透露,他杀害列侬,就是为了把自己变成书中的主人公霍尔顿。
  四个月后,里根总统遇刺。罪案现场,警察在凶手小约翰·欣克利的口袋里,同样发现了一本《麦田里的守望者》,书已被翻得破烂不堪。
  当然,这并不是一本专门陪伴凶手的书,它同样陪伴过无数卓有成就或循规蹈矩的美国人。写作这本书的作家,2010年1月27日在美国新罕布什尔州的家中逝世,享年91岁。他的名字叫杰罗姆·大卫·塞林格。
  
  谜一样的人生
  
  塞林格在他离世的地方,隐居了近60年。他成名后,深居简出,据说只接受过一个中学生的采访。塞林格的一生始终是个谜。他的生活经历简单,但内心世界却被人们视为一个幽深的洞穴。“塞迷”们只能从他有限的作品和传闻中,去揣测他的精神世界。
  塞林格1919年元旦出生,父亲是一个犹太拉比的儿子,做奶酪和火腿的生意,家境富裕。塞林格对学习兴趣不大,中学时就退过学,读过一年军事学校,后来又先后进过两所大学,也都草草退学。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夜校,他听一位小说家讲授写作技巧,并自此写起了小说。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塞林格应征入伍,参加过诺曼底登陆和阿登战役。1945年,他因精神问题住进医院,离开了战场。但直到战争结束,他一直在欧洲为美国国防部工作,负责追踪纳粹。此间,他娶过一名纳粹女医生,但很快两人分手。
  塞林格的感情生活复杂,讳莫如深。与他同居过的梅纳德回忆说,塞林格有强烈的控制欲,非常在意自己的健康。他的饮食习惯很怪,早餐吃冷冻豌豆,晚餐是半熟的羊肉汉堡。女儿则说他讨厌女子怀孕的身体,常对母亲恶言相加。他还有很多其他癖好,比如会在一种据说可以治病的木盒中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写的是“富二代”
  
  塞林格酷爱写作,从军时也带着打字机,有空就写。1948年,他的短篇小说《香蕉鱼的好日子》在著名的《纽约客》杂志上发表,由此成为让人羡慕的“《纽约客》作家”。此后,他基本只给这家杂志写稿,共发表过14篇作品。
  1950年7月,《麦田里的守望者》的出版使塞林格一举成名,两个多月内再版了10次。
  在《麦田里的守望者》之前,美国文学总是将童年理想化,孩提时代永远是快乐天真的。塞林格的作品,使“成长”染上了一些悲剧主义的色彩。二战后,美国一跃成为世界第一强国,中产阶级增多,社会异化现象严重,民众理想幻灭、信仰缺失。有人把美国的这个时期称为“懦弱年代”。
  小说以主人公霍尔顿的口吻,讲述了他被学校开除后,独自在纽约游荡了两天的经历和感受。霍尔顿只有16岁,很像今天的“富二代”。他出身于富裕家庭,但内心矛盾、精神空虚;他渴望找到一个理想的精神世界,但没人能给他指导。他既是叛逆者,也是一个受害者。他对学校和教育的控诉,在今天看来仍然直指人心:“要你干的就是读书,求学问,出人头地,以便将来可以买辆混账的凯迪拉克;遇到橄榄球队比赛输了的时候,你还得装出挺在乎的样子,你一天到晚干的,就是谈女人、酒和性……”
  此书一出版,就受到了年轻人的追捧。他们认为它道出了自己的心声,塞林格也由此成为美国战后一代的代言人。一时间,模仿霍尔顿的言行举止成为一种时尚,风衣和倒戴的红色鸭舌帽成为美国的流行街景。
  尽管如此,评论界却对这部作品褒贬不一。《纽约时报》赞其为“异乎寻常的、才华横溢的处女作”,批评声则围绕道德败坏、虚无主义、性描写和过度使用粗鄙语言等焦点。有位愤怒的家长专门对小说里的粗口进行了统计,更有数名美国高中教师因在课堂上讲授《麦田里的守望者》而被迫辞职。然而时间是最公正的裁判。时至21世纪,《麦田里的守望者》已然成为了美国当代文学的经典之作。
  
  只为自己的快乐而写作
  
  从《麦田里的守望者》第三版开始,封面上的作者照片便被塞林格强行撤下,他开始显出隐遁世外的迹象。不久,他便买了一块90多英亩(约36万平方米)带小山的土地,隐居到新罕布什尔州的乡间。他住在山顶的一座小屋里,四周都是树木,竖着高大的铁丝网,网上装着警报器。他似乎在践行小说主人公霍尔顿的梦想,“用自己挣的钱盖个小屋,在里面度完余生”,不再“和任何人进行该死的愚蠢交谈”。
  他的书房,是一间只有一扇天窗的水泥斗室,每天早上八点他就带着盒饭入内写作,直到下午五点半才出来,家里任何人不得打扰他。人们想拜访他,也要事先递送信件,陌生人被他拒之门外是常事。他极少在公共场合露面,不接受媒体采访,即使出现在附近小镇上,也几乎不与人说话。几十年里,媒体要找到一张他的照片都很困难。
  他还在写作吗?这是所有人关心的问题。《麦田里的守望者》出版后,十多年里他只出过三个中篇和一个短篇,1970年后便不再发表作品。有人认为他一个字也没写;有人说他一直在写,但会像果戈理那样去世前将手稿付之一炬;也有人说他写了很多作品,将在死后发表。梅纳德则说,她虽没亲眼见过,但她相信至少有两本小说锁在他的保险柜里。
  《麦田里的守望者》的成功,让塞林格衣食无忧,这本小书至今每年在美国销量仍有20万册以上。生前,他除《九故事》外,不同意将其他发表过的短篇小说结集出版。多年来,很多出版商都在打他的主意。1974年,有人将他未被收录的小说结集出版售卖。塞林格打破沉默,致电《纽约时报》说:“不再出书使我得到了一种美妙的宁静……出版是对我隐私的一种严重侵犯。我喜欢写作,不过,我只是为自己和自己的快乐而写作。”
  几十年来,人们只要谈到社会对儿童自然纯真的破坏,就会想到塞林格这位孤独的麦田里的守望者,想到书中的那道“悬崖”。“悬崖”上是孩子们纯真的童年,“悬崖”下则意味着世故的深渊。或许塞林格想永远守住自己的童年,所以他最后选择了逃避成人世界。书中的一段话十分适合成为塞林格的墓志铭,愿塞林格在天堂能实现他的愿望:
  “那些孩子在一大块麦田里做游戏。几千万个小孩子,附近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大人,我是说—除了我,我呢?就站在那个混账的悬崖边。我的职责是在那儿守望,要是有哪个孩子往悬崖边奔来,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说孩子们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儿跑,我得从什么地方出来,把他们捉住。我整天就干这样的事儿。我只想当个麦田里的守望者。”
  (杜琳丽摘自《环球人物》
  2010年2月上半月刊)
(作者:叶匡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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