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父亲是金梯银梯呢

你给我的最后的温暖
  
  我是个那么不懂事的丫头。以至于家里来电话说你生了病时,我还在网上买了一双短靴。我嗯嗯啊啊答应老妈尽快订机票回去,我以为,这次又像从前一样,是骗我回去,不过是想我了。
  我一直等到快递送来那双短靴才打道回府,一路上,我都在摆弄给你买的毛线帽,想象着给你戴上的样子。
  表弟接我的车没有往家拐,而是直接去了医院。我吓坏了,一路上都在默念,没有我的同意,你怎么能随便得病呢?
  我攥着那顶帽子,手心里冒出了汗。
  我进了病房,谢天谢地,你正坐在那里喝一碗粥,穿着干净的衬衫,而非宽大的病号服,见了我,你呵呵地笑,你说:疯丫头回来了。
  我坐在你身边,接过老妈手里的勺子:怎么这么不听话,玩什么不好,生病吓人。
  你又笑,妈和表弟附和着:你这一回来,他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我泪汪汪地怨妈怎么电话里那么轻描淡写,妈给了你个四分之三白眼说:你问他。
  是你不让说的?我板着面孔要训你。
  你赶紧转移话题说,丫头,我上网看到个词,拼爹,是啥意思?
  我吹凉勺里的粥,拼爹呀,就是说现在拼的不是个人的能力,而是爹的能力,你有钱有权,我就可以吃喝玩乐啦!
  你哦了一声,你说:咱不兴那样,我闺女这能耐哪用她爹帮忙啊!
  我说是啊是啊,也不看看是谁教育出来的。
  我回家以后的第三天,你出院了。你还不能跟家人一起吃饭,但我们吃饭时,你会让我把你从房间里推出来,坐在椅子上看着我吃饭。
  你唠唠叨叨,说:多吃点好,省得减肥减出病来,像那个名模谁似的,饿死在T台上。
  我大笑,叫你摩登老爸。妈说:净关心那没用的,上网,看到点什么都往你身上联系。
  你出院一周,我要回去了,公司一个又一个电话催。你也赶我走。
  那晚,三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你漫不经心说了一句:明天开始又冷冷清清了。
  我的眼睛红了,假装没听见,起身帮你泡茶。
  早晨我走时,没有叫醒你,我握着你的手,那样温热柔软。是的,没有了力量,变得柔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不知道那是你给我的最后的温暖。
  一周后,我再次站在你面前,你再不能张口叫我一声疯丫头,再不能看我狼吞虎咽吃饭的模样。
  你的头上戴着我买的帽子,帽子那样大,以至于遮住了你的眼睛。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
  
  如果我可以看到你目光里的留恋与不舍,如果我能多问老妈几句关于你的事,或者,我可以陪在你身边,至少是在最后的日子里。
  没有时光可以倒流。
  老妈说:你回来那天,他特意起个大早,换下了病号服,穿上了新衬衫。还有,你回来之前,他三天水米没沾牙……
  我的泪顺着面颊流进嘴里,我以为你是不会老的。
  像那年,我跟你去公园,公园里有骑骆驼的,十块钱五分钟,我哭喊着要坐,老妈心疼钱不肯,你便冲我使眼色,我知道你是答应我了。
  从公园出来,你提醒老妈去交电话费,然后自己带着我重返公园骑骆驼。15分钟,花了你一个月的烟钱。你说:丫头,要保密。
  老妈怎么会不知道,她训你:你就惯着她吧,惯不出好来。
  你气:我闺女,我不惯着她谁惯着,怎么就出不来好呢?
  我一直不知道那么平凡的我会是你的骄傲。你跟朋友喝酒,我去找你,你把我介绍给他们,你说:我家疯丫头,漂亮吧?你们的儿子我得好好挑挑。
  我酸了脸,训你:怎么又喝那么多?
  你冲着众人说:看看,看看,我闺女孝顺,怕她爸喝多了!
  我高考,你把买烟买酒的钱都换成了巧克力,你不知听谁说的,吃巧克力有助于提高记忆力。
  我只考上一所偏远的专科学校,我哭着对你说那些巧克力我都白吃了。
  你摸着我的头说:白吃啥,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坚信我是块金子。
  我胃不好,你搭着便车来学校给我送吃的。你舍不得住旅馆,便在我宿舍的床上休息。你的呼噜让我觉得很丢脸,我很大声地喊醒你,我说:爸,你能不能找个地方去睡?
  你呵呵地笑,掏尽兜里所有的钱带着我跟寝室的姐妹去吃自助餐。你到家后,老妈打电话来骂我,说爸没钱买车票,走了大半夜才拦到便车,脚都走出血泡来了,你拦着,不让说……
  我毕业,到了另外的城市。并不远,个把小时的车程,开始是半个月回趟家,后来是一个月回趟家,再后来是逢年过节才回家。每次我回家,你都兴冲冲得像过年,几乎立刻穿戴上我给你买的衣帽出去打牌,用老妈的话说,你是出去显摆了,显摆他的疯丫头孝顺。
  你在,我并没觉得怎么样。三五天打个电话,也不过说些干什么呢、吃什么了、天气冷暖的话。
  可是,你走了,心突然就空出来一大片。我站在你的照片前训你,我说:不带这样的,我还没准备好呢,你怎么能走呢?
  泪水不断地涌出,照片上的你仍然是笑呵呵的。
  
  我不要踩着你的肩膀上去
  
  那晚,坐在你的电脑前。那是我第一次坐在那个位置上,第一次想象着你的目光扫过电脑屏幕的情景。
  退休了,拿着不多的退休金,买电脑已是奢侈。可是,无论老妈怎么反对,你还是要买电脑。
  电脑安好后,你兴冲冲地给我打电话,你说:丫头,赶紧加我QQ吧。我笑,这么老了,还玩这个。
  加上你的QQ,好半天,你打过来一行字:不是说能看到你吗?你在哪儿呢?
  我懒得打字跟你解释,打电话过去:我没安摄像头。
  你哦了一声,问:那玩意儿贵不?买个安上?
  我嗯嗯啊啊地答应,却很久没行动。你急了,买了个摄像头快递过来,老妈在电话里埋怨:你爸买电脑就是想时不时地看看你,跟你说个话……
  我知道错了,安上摄像头,看到你的笑脸,你说:这玩意儿咋这么好呢!说了一遍又一遍。
  后来,我宁愿在淘宝闲逛,宁愿在天涯看人吵架,也不愿意对着摄像头里的你唠唠叨叨。
  我以为离家远了久了,就像不会再回到蛋壳里的小鸡一样,很多东西都变得不重要了。
  每日我表情漠然地在城市的高楼大厦里穿梭,我以为这便是我想要的生活。我甚至也会在天涯的拼爹游戏帖里抱怨: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
  你的电脑桌面居然是咱俩的合照。我搂着你,笑得春光明媚。
  泪在一刹那滚了下来。我们真的只有天上见了吗?
  你居然还有个博客。我点进去,没有几个人点击。你的博客里写的都是我。出生时皱巴巴的,你很失望:这么丑的丫头可怎么嫁出去啊?后来长得漂亮了,你又担心:我家疯丫头才貌双全,什么样的小伙子才能配得上呢?
  有一篇你写了拼爹。你说,我是个没能耐的爹,如果能像那些财大气粗有权有势的爹一样,像钢梯铁梯甚至木头梯子也行,能让疯丫头一路顺风顺水地走过去,省些力气,多好。可是,我最大的力气也只能做个纸梯子,纸梯子什么用都没有……
  我的泪再次模糊了双眼,我喜欢你的纸梯子,用少少的钱满足我小小的愿望,用你的努力给我你能给的最多温暖,我不要踩着你的肩膀登到天上去,我只要你在那里看着我……
  有多少父亲是金梯银梯钢梯呢?那些物质搭建起来的父爱真的比纸梯高贵许多吗?我在心里又想训你了:谁让你胡思乱想的?你不了不起,能生出我这么才貌双全的疯丫头吗?
  我打开我的邮箱,那里面居然躺着一张你之前发过来的新年贺卡。邮件里的动画是漫天飞雪,父亲牵着女儿的手,走进结婚礼堂……
  老妈站在我身后,给我一张卡片,那上面是你的字,写着我的名字和电话号码。老妈说你用硬纸板做了很多这样的卡片,那一段你的记忆力下降得厉害,你害怕自己哪一天走失,找不到家,你害怕见不到我,更害怕我找你,着急上火……
  你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呢?
  那个晚上,我梦到你,你弯下腰要我踩着你爬到骆驼背上去……醒来,泪水打湿了枕头。我听见你说:疯丫头,不许哭。
  嗯,答应你,不再哭。
  (李想摘自《人生与伴侣》
  2010年第2期,王惟震图)
(作者:风为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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