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面目 等

办公室的孩子们都有一个装模作样的英文名,这是那个中国脸美国芯儿的杰克唐提议的。而杨清芳还是杨清芳,一个保洁员又不和美国总部联系,没有必要费那个劳什子。杨清芳上到20楼,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待窗明了几净了,地板上的水渍干透了,杰瑞、玛丽们就上班来了。
  杰克唐有些神经质,一上班就把杨清芳叫到了经理办公室。
  杰克唐用标准得有些生硬的普通话说,杨,你看看这盆绿萝。
  杨清芳查看了一下吃惊地说,呀,病了。
  杰克唐说,能好吗?
  杨清芳用半是征询半是肯定的口气说,拿到我家养两个月吧。
  歪?杰克唐用一个英语单词表达了他的疑问。
  杨清芳听懂了,她回答说,花花草草养在这么高的横里,接不上地气,所以才会生病。再说了,这盆绿萝在这里太孤单了,孤单也会生病。
  杰克唐不解地抬抬眉毛,说,你的理论很有意思,那随便你处理吧。
  绿萝只在杨清芳家里住了一个月就“出院”了,这一个月里它在杨清芳的侍弄下精神了、舒展了、妩媚了。杰克唐眯起眼睛看过去,看见了身着绿色裙装在舞蹈的少女。挨服了油,他由衷地说了一句公司里的孩子们常说的中式英语。他同时接受了杨清芳的好意,收下了杨清芳带来的文竹和海棠。杨清芳解释说,拿来给绿萝做个伴儿,花草们有了伴儿才会高兴,高兴才能长得更好。杰克唐说,你的理论听起来很有意思。
  公司人数不算太多,午餐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请个厨师来做饭是不现实的,因此只能叫外卖。一到中午,会议室里就弥漫着闻起来很精致的饭菜香味儿,整个下午这气味儿都隐隐约约贼头贼脑地挥之不去。杨清芳属于物业公司派来常驻的保洁员,虽然和他们工作在一起,却并不是这个公司的成员,因此午餐需要自己解决。杨清芳总是在茶水间吃饭,在茶水间里把早晨带来的饭盒在微波炉里转一圈,一餐既家常又营养的午餐就可以享用了。
  最先发现杨清芳手艺的是玛丽。那一天的便当大概是咸了些,玛丽吃到一半就跑到茶水间接水喝。这时候杨清芳正在有滋有味地吃着自己的午餐。玛丽问,杨姐,什么菜啊?杨清芳说,熏鱼,你尝一块吧。玛丽于是就捏起了一块熏鱼。这一尝,杨清芳的手艺就冲出了茶水间走向了全公司。
  已经有很多日子没有人吃她做的饭菜了,让她的厨艺无处释放,爱无处释放。杨清芳的孩子在北京上学。丈夫在地下长眠,都无福享受她的厨艺,她很高兴和孩子们·—她总是把公司这些年轻职员看成孩子——分享她的美食,那以后经常会多做些菜拿来给孩子们品尝。她没有感到有任何负担,在头一晚准备第二天食材的时候,想到那些孩子,包括那个美籍孤老头都可能会品尝到她的手艺,心里就充满了满足感。玛丽发掘了她,顺带着把她生活的快乐都发掘了出来。
  那天午餐的时候,杰克唐想到了什么,他放下饭盒走向了茶水间。杰克唐说,杨,我吃过你的菜,有家的味道,你不想到会议室去吃饭吗,花花草草都在一起才高兴,对吧?杨清芳笑笑说,你的理论很有意思。
  转眼就到了圣诞节,圣诞节本来只是杰克唐一个人的,但是年轻的职员们学会了过圣诞节,就酝酿着平安夜到哪里“哈皮”一下,“哈皮”的前奏是先到哪里美餐一顿。他们自然就想到了杨清芳,央求杨姐主理这个前奏。杨清芳应承了下来,把这个前奏放在了自己家里。
  杨清芳使出浑身解数,料理出一桌中西合璧的家宴。杰克唐喝了一点酒,眼睛再也离不开忙前忙后的杨清芳了。躲在喧闹背后的杰克唐溜进了厨房。杰克唐说,我这棵孤独的草也要病了,你愿意收留我吗,花花草草在一起才会高兴。杨清芳吃惊地转过身,在杰克唐的眼睛里看出了鼓励和欣赏的意味。
  
  寻找下一个点亮酥油灯的人  萧三郎
  
  我得承认,我被这本名叫《酥
油》的书感动了。
  这是一部小说,但也可以看
做完全的纪实。虽然作者觉迟一
再说:书中的爱情是虚构的。我
却觉得也是真的。
  作者江觉迟,年轻的安徽女
子。当然,就像很多女孩一样,对
于西藏。她也有着向往。她的命
运被一位来自西藏麦麦草原的喇
嘛改变了,在书中,他叫多农喇嘛。
  多农喇嘛告诉觉迟。在麦麦
草原,有很多孤儿。洪水、泥石流、
雪崩,各种大自然的灾害,每发
生一次。草原上就会多一些孤儿。
这些孤儿没有了家,也上不了学。
喇嘛的寺庙想办一个学校,教育
这些孤儿,但是,没有老师。
  江觉迟突然觉得,她是被命
运选中的。她突然格外想看到麦
麦草原上的那些孩子们。她想改
变那些孩子的命运,她希望能够
凭借一己之力,让这些孩子,将
来能够去城里读中学。
  2004年,江觉迟就这么懵懂
地上路了,怀着懵懂的热情。
  
  1
  
  她做梦也没想到,会这么远。
先坐火车,再坐汽车,再坐拖拉
机,再坐摩托,还要再骑两天的马,
最后还要步行大半天,翻山越岭,
才来到麦麦草原。
  这一去,就是五年。
  所谓的学校,其实是土坯的
危房。喇嘛的这座碉楼,废弃已久。
没有电,当然更不可能有她用惯
的任何电器。
  夜晚,只有酥油灯熏着她的
眼睛。没法洗澡。
  可她真的爱上了那些她一个
一个从高山草原上捡回来的孤儿。
  她学会了骑马——必须学会。
骑着马跑遍了草原上的每一个农
场,有时需要几天几夜。哪里有泥
石流,哪里有山洪,她就会到哪里。
她记得多农喇嘛的话:每一场灾
害,都会留下几个孤儿。草原上
的灾害太多了5她因此有了很多
学生。
  五年,她把最美好的青春扔
在草原上,直到她病倒。
  在书中,她说:“心脏扩张很
严重。心天天作痛,由于长期待
在高原,饮食不合适,胃病严重,
导致吐血。贫血也折磨着我,怕冷
得厉害。身体不允许我留得太久。”
病情逐渐加重的时候,她就知道,
自己恐怕最终还是不得不离开这
个她已经爱上了、习惯了的草原。
  她开始每天晚上在酥油灯昏
黄微弱的光线下写作。她要把她
的这五年写下来。她把这本书写
成了小说,里面有个男主人公名
叫月光。受多农指派,和她一起
办学校,一直陪伴她。他们产生
了爱情。
  她打定主意,将来要出版这
本书——她想通过这本书,找到一
个继任者,找到下一个点亮酥油
灯的人。她说,她一定要找到一
个真心真意会像她自己一样爱那
些孤儿的人。
  她给我讲她的故事的时候,
讲着讲着,突然唱起歌来,嘹亮
宽广,完全是真正的藏人女子。
她说她现在根本就不会过马路,
从每天纵马奔驰的草原回到城市,
她完全不能适应。她怀念着那些
孩子——如果身体允许,我还想
回去。
  
  2
  
  这本《酥油》,就是她在麦麦
草原的酥油灯下写就的书稿。书
里的主人公,有一个好听的藏族
名字,叫梅朵。在书中,她写了
梅朵和月光是如何在茫茫草原上
一个个寻找到那些孩子的。有一
个故事,特别打动我。
  在梅朵的孤儿中,有一个叫
苏拉的小女孩,在一次雪崩中,
失去了父母,来到梅朵的学校后,
一直不肯打开心扉,闷闷不乐,每
天都在念经。后来才知道,苏拉
在雪崩中与她的姐姐阿芷失散了。

苏拉想念姐姐,她听多农喇嘛说,
如果念上三万六千遍经,就能与
姐姐相遇,苏拉因此时时刻刻都
在念经。
  梅朵发誓,要帮苏拉找回她
的姐姐。多方打听,知道阿芷流落
到离麦麦草原最近的一个县城里,
在一个茶楼工作,实际上就是陪
人喝茶的妓女。梅朵想去把阿芷
找回来,遭到了月光的坚决反对,
不洁的“妖女”,在圣洁的草原上
是罪孽深重的人,但是倔犟的梅
朵一定要去。
  阿芷听说妹妹还活着,激动
得哭了,她答应梅朵第二天跟他
们一起回麦麦草原。可第二天一
早,阿芷搭上了一辆不知去向的
长途汽车,不辞而别。
  梅朵带着苏拉,踏遍好几个
草原,也没能找到阿芷。在苏拉
外婆家那片草原的玛尼神墙,苏
拉虔诚地转着神墙。
  两年后,梅朵才偶然得知,
当她和苏拉在玛尼神墙转墙的时
候,阿芷也在那里转着,她已经
转了很久。因为寺庙里的活佛告
诉她,要洗清身上的罪孽,必须
转满三圈玛尼神墙,玛尼神墙极
其漫长,转满三圈至少也得三年。
阿芷希望。自己能干干净净地去麦
麦草原和妹妹团聚。可是阿芷连
一圈都没有转完,那年冬天,转
墙的人越来越少,阿芷没有任何
食物来源,饿死在玛尼神墙下。
  还有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
大男孩,18岁,名叫所画。梅朵
在寻访阿芷的路上遇到他。梅朵
很为难,因为这么大的孩子还怎
么上学呢?但所画希望梅朵能帮
他找一个工作。梅朵没有能力帮
所画,所画失望地离开了。
  回到麦麦草原,梅朵惦记着
所画。梅朵一边寻访阿芷,一边
重新在茫茫的草原上寻找孤儿所
画。没有找到阿芷,却找到了所画。
梅朵推荐他去找她认识的画师耿
秋。耿秋收留了所画,所画学得
很快,他和耿秋画师一起,为梅
朵的学校画上了美丽的壁画。梅
朵为所画感到高兴。
  一天,草原上来了一位主持
法事的大师,据说在喜马拉雅山
背面修行多年。大师带回了一把
神赐宝刀,说可以切除人体内部
病变器官而不见伤口,不断筋骨。
草原上方圆几十里地的牧民都赶
过来参加,尤其是身体患病之人。
  所画特别高兴,他手臂上长
了一个丑陋的瘤子,他希望大师
帮他除掉。
  大师举起了雪亮的神赐宝刀。
有点现代医学常识的梅朵,挤不
进人群,赶紧大喊:“大师!大师
请住手吧!今天……唉,今天不是
吉利的日子!”
  可是已经晚了,所画展开臂
膀,大师的钢刀已经锋利地朝着
所画的手臂上倾斜着削下去……
  所画朝大家僵硬地笑笑。他
站立着,僵笑着,然后等梅朵扑
上前去,抓住他的手,那只手臂
一点一点地被鲜血渗透!
  “所画!所画……”梅朵抱住
这个僵直的男孩浑身发抖。所画一
点反应没有,只是倒在梅朵怀里。
  所画的右手残废了,再也不
能举起画笔。他的梦想刚刚燃烧
起来就被无情地扑灭。绝望的所
画,最后的归宿只能是进入寺庙
当一名僧人,这就是作法的大师
给所画的全部补偿。
  
  3
  
  梅朵和月光,彼此相爱。为
了月光,梅朵很努力地想把自己
变成一个真正的酥油女子。草原
上的人们都喜欢和信任这个倔犟
而热情的汉族女子,把她看成是
菩萨转世。如果事情就这么发展
下去,这将是一个完美的、关于
“爱”的故事。可是爱的背后,另
一些事情渐渐浮出水面。
  梅朵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了,
胃病、贫血、吐血。梅朵的梦想一
直是教会孩子们最基础的知识后,
把他们送到县城读书,可最后她发
现,多农喇嘛的意思不是这样的,
他只是想让这些孩子有一些文化,
然后再到寺庙当识字的僧人。
  梅朵觉得自己的梦想坍塌了,
她看着那些孤儿们,他们是多么
想走出草原,可他们的命运,如
同所画一样,其实早就被注定。
  梅朵和月光的争执越来越多,
不同的文化,不同的信仰。爱,开
始变得残破。梅朵终于彻底病倒,
回家治病。
  一场莫名的误会,令月光以
为,梅朵已经病死。
  麦麦草原经受了一场罕见的
泥石流灾难,无数村民死在这场
灾难中。碉楼再次废弃,孩子们
重新离散。等到梅朵再次艰难地
登上草原,一切都变了。她终于
再次见到了月光,在寺庙的台阶
上,那个曾经日夜陪伴她的欢乐
的青年,他的长发已经剃度。
  “月光!我来看你……”梅朵
说。月光怔在那里。他的目光是无
奈,还是更多决意。“可是我为你
超度的经语念过一天又一天……现
在我已经遁入空门!”
  “可是月光……你带我去那样
的天堂,你让我如此拼搏,你却
丢下我一个人……”
  “你不是一个人。抬头望天,
你看神灵就在你的头顶上方,你
看到了吗?”
  梅朵再没有哭,或者哭也淌
不出泪。泪水是一种希望。
  《酥油》的故事终于在一场悲
哀的无言中落幕了。感动和悲伤,
爱的勇气和无力。
  这是一部关于爱和信仰的书。
江觉迟依然想回到那片草原——她
也许最终也不能变成一个真正的
藏家女子,一个月光希望她成为
的酥油女孩,但那片草原上有她
深爱着的孩子们。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否支
撑,她希望通过这本书,找到下
一个点亮酥油灯的人。
(作者:朱 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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