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有幸,我的家住在一个人们通常叫“蚁族”的地方。而且,作为一个“蚁族”的房东,经常与那些刚刚毕业的形形色色的大学生打交道。
在我的头脑中,依旧清晰地记着两个新毕业的大学生,他们是从贫困的农村考入大学的小伙子。租住我的房子时,他们告诉我,他们虽然刚刚毕业,但是都找到了工作。所以,他们要租住楼房,而且要带厨卫,带宽带,带有线,有手机信号,有阳光,有空调,有热水器。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安全,因为他们全部的家当里,有笔记本电脑,有台式电脑。我问他们,学什么专业。他们笑着说,学的是计算机,但是找好的工作是销售。
交了押金和房租,两个小伙子把他们的房间布置得温馨而浪漫。他们真的很让我意外,我以为,两个大小伙子不把房间里弄得特别脏乱,就烧高香了,他们居然对于生活的地方很是在意。
在意的不仅仅是住的地方,每一天,两个小伙子都穿着很阳光的衣服出门去工作。出差的时候,会提前告诉我,大概几天回来,让我帮助看一下他们的房间。
两个月平安无事地过去了。第三个月的时候,有一天,我正吃饭,就听见有人用很重的力气敲我的门。打开门,原来是那两个大学生。怎么了,我不解地问两个满头大汗的年轻人。小伙子有些垂头丧气地说:“我们上班的公司。老板跑了。他只发给我们一个月的工资,还差将近两个月的工资没有给就跑了。我们跟您说一下,下个月的房租可能晚几天给您,我们先去找工作。”“没事没事,你们尽快找到工作,把房租及时交了就行。”
第二天晚上,我还在吃饭时,又有人敲门,门打开,还是那两个小伙子。“又怎么了?”“阿姨,真是不好意思,又打扰您了,我们昨天去招聘会找工作的时候,把手机给弄丢了,现在招聘单位也联系不上我们,我们想在简历上,先留一下您家的电话,您看,可以吗?”“可以,可以,留吧,留吧。”
过了几天,两个大学生告诉我,他们找到工作了,等发了工资,就给我交房租。我说,没事,不急。可能是在他们无助的时候稍稍帮助了一下,每次碰见了,他们很爱与我多聊几句。在聊天中,我知道,他们是同一个村子的,同时考上一所大学,同时毕业,找到同一个单位,同时工作。父母都是农村里的老实人,家里都是倾其所有地供他们上学。大学毕业了,没有时间,也没有金钱,能够让自己找到最满意、工资高的工作。为了应急,他们说,原打算攒一些钱再换工作。没有想到,钱还没有攒,就不断出状况了。我劝他们说,人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而且经历了最苦最累的工作和生活,才会珍惜以后来之不易的成功。他们说,阿姨,您一个家庭主妇说的话,真经典。
我以为那两个大学生上了一个月班,一定会按时把房租补齐,但是,他们告诉我,将差我的房租补齐之后,就不想再住这么好的房间了,想换成我家门外的那间小平房。我问,为什么?他们诚实地说,工作不好找,钱不好挣。他们这个月的工资只够把差我的房租补齐,以后的每一天,只剩下每一顿吃一个馒头或者一顿白水煮面条了,听了他们的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忽然想到,邻居家有一个家政公司,可以兼职干点家政活,挣一些饭钱。小伙子一听,很乐意地就答应了。
星期六的时候,他们准时在家政公司的门口报到。戴着眼镜的他们有点不好意思地站在一群妇女中间。每次出去干活,回来时,这群妇女都向家政公司反映,小伙子不错,脏活累活危险的活都抢在前面。虽然每天很累,但是小伙子都能及时得到辛苦付出之后的所得。最多的时候,一天能挣一百多元。看到每天能挣这么多钱,两个大学生将销售工作都辞退了,一心一意地干起了保洁。
后来一段时间,家政公司没有那么多活可以挣到钱了,两个大学生就跟随一个做家政时认识的一个小包工头,做起了防水的活。防水的活,就是在大楼的顶层,用一种叫汽灯的工具烤油毡。其实,具体的工作步骤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我只知道,很热,很重,还有些危险,而且有时要像民工一样住在工地上。
两个大学生把贵重的电脑放在我的家里保存,只租住了外面的简陋小平房,房租很便宜。那时,他俩经常随着工地走。有一次,大概两个月才回来。再回来的时候,他们原来嫩白的肌肤没有了。只有黝黑的脸庞和肌肉鼓鼓的胳膊。干净整洁的牛仔裤和T恤衬衫也换成了蓝色粗布且沾满白灰水泥和油漆的工作服。
他俩告诉我,工地完活了,两人也攒了一些钱。但是,还想再多攒一些,再去踏踏实实、认认真真找属于自己的工作。所以,他俩准备把房子退了,真正地到工地当一回农民工。做拉沙子背水泥的活,而且吃住都在那里。电脑也打算先将它寄回老家。这一次,这两个新毕业的大学生准备真正地用一双劳动的手,挣出一片自己的蓝天。
(作者:席立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