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小酒吧

上次在东京影展,区丁平导演的影片得了几个奖,日本合作公司的老板大宴客,吃完还带我们去了一间小酒吧。
  进门,妈妈生笑脸欢迎,她身后是两位样子蛮漂亮的姑娘,二十年华,奇怪的是,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妈妈生的一对双生女儿。”合作公司的老板解释。
  一家人,由母亲带两个亲生女儿开酒吧,这倒是中国家庭罕见的。
  妈妈生一杯杯地倒酒,两个女儿忙得团团转。食物一盘盘奉上,并非普通的鱿鱼丝或草饼之类,而是做得精美的正式下酒小菜,非常难得。
  酒吧分柜台、客座和小舞池三个部分。舞池后有一个吉他手,双鬓华发。有了他的伴奏,这酒吧与一般的卡拉OK有别,再不是干瘪瘪的电子音乐。起初大家还是正经地坐着喝酒和谈论电影,妈妈生和两个女儿的知识面很广,什么话题都搭得上,便从电影岔开,渐进诗歌、小说、音乐。老酒下肚,气氛更佳,再扯至男女灵欲上去,无所不谈。两个女儿轮流消失到柜台后。啊,又出现一碟热腾腾的清酒蒸鱼头。过了一会儿,再捧出一小碗一小碗的拉面。一人一口的分量,让客人暖胃。“来呀,唱歌去。”妈妈生拉了梁家辉上台。下一个是庹宗华,是个职业歌手。他来了一首西班牙舞曲,大家拍掌伴奏。已是专业水准。在大家兴高采烈时,妈妈生忙里偷闲,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你是怎么想到开这间酒吧的?”我问。她开始讲动人的故事:
  “我们一家四口,过着平静的生活。我丈夫在银行里做事,很少应酬,回家后便给女儿辅导功课。吃完饭,大家看电视。就那么一天一天地,日子过得好快。忽然,有一晚他没回家,第二天也不见影子。我们三人到处打听,也找不到他的下落。接到警方通知,才知道他去过一次酒吧,爱上了一个酒吧女,为了讨好她,最后连公款也亏空了,那女人当然不再见他,于是他人间蒸发。丑闻一见报,亲戚都不来往了,连他的同事和朋友,本来常来家里坐的,也从此不上门。整整一年,我们家没有一个客人。直到一天,门铃响了,打开门,是邮差送挂号信来。我们母女三人兴奋到极点,拉他到餐桌上,把家里的酒都拿出来给他喝,我那两个乖女儿拼命做菜。那晚邮差酒醉饭饱地回去,我们三人才松懈了下来,度过了比新年更欢乐的时光。邮差后来和我们成了好朋友,他又把他的朋友带来,他的朋友再把他们的朋友带来,我们想尽办法,也要让他们高高兴兴地回家。没有老公和父亲的日子,原来不是那么辛苦的。朋友之中,也有些是做水生意的。你知道的,我们日本人叫经营酒吧的人是做水生意的人。一天,我的两个女儿对我说:‘妈妈,做水生意的女子,也不是个个都坏的。’我听了也点点头。女儿说:‘妈妈,靠储蓄会坐吃山空呀。我们这么会招呼客人,为什么不去开家酒吧?’就这么做了决定,把剩下的老本统统扔下去。”
  我很感动,问道:“那你这两个千金不念大学,不觉得可惜吗?”
  “她们喜欢的是文科,理科才要念大学,文科嘛,来这里的客人都有些水准,他们传授的,比教授多,比教授有趣。”妈妈生笑着说。此话没错。“那么她们的爸爸呢?有没有再见到?”妈妈生说:“他回来求我原谅,我用开酒吧赚到的钱替他还了债。但我向他提出一个条件,就是他一定要拥有一技之长,能自己维生,再来找我。”“他做到了吗?”“做到了。”妈妈生说。“那么现在他人在哪里?”我追问。“那不就是他。”妈妈生指着伴奏的吉他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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