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信息淹死之前

其实,我自觉并非一个严格意义上的“手机控”,对手机的依赖仅限于打打电话、收发短信、看看手机报,偶尔在电脑不便的情况下上网查阅信息或收发邮件。不写博客、不刷微博、不玩网络游戏,一天中,手机的使用时间控制在一个小时之内。既不像我的一位女友,只要见到她,就是在打电话,以至于另一位女友说,她在中国移动一定有股份;也不像另一位同行,针尖大的事也要发个微博,让我有机会就“恶毒”地问她:“你上洗手间也要发到微博上吗?”但最近一段时间,两次较长的“人机分离”时间,让我对人与手机的关系有了新的思考与定位。

  一次是出门去了塞班岛,行前专门开通了全球通服务。可惜,人家那里与咱制式不同,所以根本没有运营商的信号,手机瞬间沦为手表,前提是调校好两个小时的时差。4天的时间里,手机完全寂静无声,还真让人怅然若失,仿佛听惯了的背景音乐戛然而止,一切都显得空落落的。尤其我一贯是出门要带书的人,因为此次时间短,又纯粹是休假,所以连张可看的字纸也没带。在大把的空闲时间里,把路上看完准备丢弃、因一时没找到垃圾筒而又带回酒店的报纸,看得几乎要背下来了。那时真希望手机是可用的,好歹可以上网看个通俗小说什么的。

  之后一次又有半天的时间,因为特别的原因,手机被收走了,一群同事坐在会议室里,有三四个小时无事可做。于是,隔一段时间就有人下意识地要去看看自己的手机。一位同事说得夸张,手机就像他的某个身体器官,此时突然失灵,实在别扭。

  于是我觉得需要思考一下,当手机失灵时,我们到底在别扭什么?

  从我自己看,首先是因为瞬间变成人际孤岛,失去了与外部世界或他人的联系。其实,这个说法严格说并不成立,首先,我身边还有人,生活也正常,并不像鲁滨孙,漂流在真正的孤岛上。换句话说,我只是在为可能发生的联系中断而焦虑,但这会不会发生,有没有我们想得那么重要,我们并未仔细衡量,甚至还没来得及衡量,就先开始焦虑了。

  觉得别扭的第二个原因,应该是信息获取渠道的突然中断。一下子,我们变成一个封闭的自我了,不再有新的信息涌进来,于是,我们又开始为这个世界可能发生的、极为重要的,但我们尚不知道的信息焦虑。同样并未考虑,这信息是否真的那么重要?我们真的有必要知道?

  手机成为现代生活的“标配”之后,其实从根本上改变了三种关系:

  一是人与自然的关系。当虚拟世界的精彩和变换程度赶上甚至超过了大自然带给我们的惊奇之后,人们自然不愿意再费心费力地出门体味大自然,而是宁肯简便快捷地在虚拟世界里遨游了。特别是对那些吃着肯德基、麦当劳长大,却从未见过一只长着羽毛在地上奔走的鸡,也没见过一株在田地里返青、拔节、灌浆生长着的麦子的“新新人类”,他们不似父辈或祖辈,有田园生活的经历,有与自然界的动植物亲密接触的快乐体验。自小被关在高楼与书本间的他们,自然觉得虚拟世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所以,当我漫步在塞班岛奇妙的星沙之上,看日落,看凤凰花、鸡蛋花的花瓣白雪一般飘零在翠绿的草地上,乘潜艇看海底的珊瑚礁如梦幻般的另一个世界时,我终于觉得,没有手机的打扰是件幸福的事儿。

  手机还改变了人与人的关系。最令人费解或者说最极端的情形莫过于,同居一室甚至同在一张床上的小夫妻,互不说话,非要发微博@对方,或者用QQ交谈——真应了那句话,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也分不清面对面直接沟通和@对方、QQ对方之间,哪种交流方式更适合人类。但我想,如果能看着对方的眼睛,这种交流,比任何其他的沟通方式都更为深入灵魂吧?也许我老土了,新新人类会说,谁要了解别人的灵魂了?累不累啊?

  手机最后改变的就是人与自我的关系。在没有手机也没有报纸的那3个小时里,我曾对同事开玩笑说,正好让我们复习一下自己丰富的内心。说这话时我挺不好意思的,我怕这么文艺的话会显得我有点“二”。但现实恰恰是,被海量信息包围、淹没着的人们,早就忘了要时时观照一下自己的内心世界,找一点时间,不被打扰地和自己的内心单独待一会儿。

  手机本是工具,但对患上严重的手机依赖症的人,可能正相反,人为物役,人沦为工具的一部分了。

  记得有个喝酒的朋友说,他每周有一天是固定不喝酒的,名目是“肝休日”。模仿一下,是否也应该每周固定有一天是不开手机的,名曰“心休日”,在我们的心被信息淹死之前。

(作者:李海燕    来源:《大众日报》2012年9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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