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在许多沉闷无聊的时段,我们创造了许多方式来杀时间(kill time),阅读、娱乐、游戏……此后花样层出不穷,直到我们发现,它真的快被杀死啦,它被电脑、手机与各种数码产品撕成了碎片,而这就是我们需要适应的新世界——一个充满时间碎片的世界。
如果让外星人来观察我,我会看起来像个陀螺。早晨我一边将面包塞入嘴巴一边查收邮件;如果等待地铁时我恰好没有带PSP,我会异常烦躁;在开会时我忙里偷闲地接电话;即使在写稿子时,我也会突然想起来要上一下我的Twitter;在我对开心网热情未减时,我还会惦记着去偷一下菜。
我想不光是我一个人像陀螺,我身边有比我更像陀螺的——他的时间精确到秒,甚至连上开心网偷菜都要定上闹钟。
我们的祖辈甚至是父辈的时间可不是这样。在早先的某些日子里,他们的时间按照上午、下午计算,而且不是小时。“有朋自远方来”是稀罕的喜事,他们可以闲聊一整个下午再对弈一整个晚上;他们也不厌烦戏曲中漫长的咿咿呀呀,对于漫长的一天而言,这种节奏刚刚好。
所以时钟还真是个现代化的产物,它是个帮凶,把看似虚无且不断流淌的时间分成无数细碎的块儿,而主犯是我们现代化的交通和通讯方式。我们比古时更需要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这让我们总是等着车来,等着灯绿,等着到达一个目的地。另一方面,电话、邮件、即时通讯工具(例如MSN)的运用,使我们即使有大块儿的时间,也终究会被打碎。
不会停下的脚步
未来学家托夫勒预言过这一点,不过预言得比较粗糙。他认为随着技术的发展,时间会变得更加快,变化也会加速。他没预言到技术的发展会将时间打得像镜子跌落后一样碎。
他提醒我们这种情况会不断加剧。他说这样的过程只会被强化和加速而不可逆转。只要看看技术变革的过程,即可一目了然。技术变革包括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创造阶段,即产生具有实际用途的创造性想法的阶段:第二个阶段是想法得到运用的阶段:第三个阶段是应用有社会上普及的阶段。当这个过程大功告成之后,这个循环倒转过来——随着技术的普及,越来越多的创新产生,也不断让我们的“时间和空间都不是问题”。
这一切现在显然已得到了印证,以手持设备举例再合适不过。当我们拥有手机并拿着它打电话、发短信时,我们觉得它已经再好不过。但Ceeker们认为一个好的手机应该能上网、能拍照,于是有了iPhone。尽管iPhone的功能令我们惊叹,但我们仍然希望更完美的产品,比方说可以在地铁上阅读、打游戏、看美剧。因此,亚马逊才会制造出Kindle,索尼才会制造出PSP。消费者果然是上帝,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上帝说要有可能随身携带的电脑,于是就有了iPhone。现在上帝只能神经兮兮地不停地看手机,看看老板是否push过来一封电邮。 新一代将我们的时间打得更碎的技术叫做云计算。通过这项技术,网络服务提供者可以在数秒之内处理数以亿计的信息。这会使得一些手持设备更加如影随形。 这意味着我们以往只以发呆度过的时间都能被填充。想想我们在出租车上的时间。以往我们会看着两旁掠过的高楼发呆,或和司机师傅闲聊几句。但未来我们可能会抓紧这个时间在网络上买张新碟。或者,即使你主张你的自由意志,享受仅有的发呆时间,你身处的那个商圈的商家也会将信息推送到你的手机短信上,婉转提醒你要不要云看一眼。
这当然不是极致。在微软的宣传片中,未来,你的厨房桌面上会嵌入一个触摸型的电脑。你可能在做饭时问问电脑到底应该如何配料,当然它也会提示你,孩子的老师给了你一条新的信息当然也有可能是老板的一声怒吼——这种事儿放在以前,只有魔法师才能办到。 我们的文化也因此发生了一些变化。我们已经不需要云对比京剧、歌剧和流行乐的差别了,我们可以看看小说。日本是个运用3G最为广泛的国家,现在,他们最流行的小说不是网络小说,而是手机小说。例如畅销手机小说,《空恋》,就是一个叫Momo的女人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每天在手机上写100条短信而写成的,因此也更加适合在手机上阅读。《空恋》现在已经有2600多万的点击量、200多万的销售量。这种成功并不仅仅发生在Momo身上,过去5年,来自手机小说的盈利高达1亿美元。
无法适应碎片的心理
当“黑莓”因为具有电邮推送功能而被很多美国公司当做工作手机之后,这个国家的人在争论一个很可爱的问题:要不要把“黑莓”带入卧室。
也许没那么可笑。很多人无法忍受将手机放在一米开外的地方,即使睡觉时也要把它放在床头柜上。尽管不断有文章告诉人们,手机放在卧室中会影响睡眠,或者辐射会伤害身体,但是能安心将手机扔在另一个房间的人并不多。就仿佛这个小东西给我们下了符咒,让我们对它不离不弃。我们甘愿让它把我们大块的时间打破,即使睡眠时间也不例外。
这只是一个例子。托夫勒预言:“百万个心理正常的普通人将在未来面临一种急剧的变动。”
如果将我们自己放在被观察的位置,可以发现,当我们集中精力做一件事,但被电话或者MSN打断时,我们的大脑事实上是迅速将注意力从一件事转移到另一件事。当大脑回到我们需要专注的事情上来时,它需要一定的时间进入状态。因此,当电话或者信息频繁需要我们回应时,我们会变得越来越无法集中精力,也因此会变得焦虑和不安。
除此之外,网络的随处可及使得我们随时处在一种获得信息的状态。没有人统计过我们比我们的上一辈或者祖先们多获取了多少信息,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种状态给我们的大脑更多压力。越来越多的人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在下降就是个例证。
当然,很多学者也已经分析指出,在网络和现实之间不断切换带来身份认知的困惑。极端的例子是青春期少年会将游戏中的暴力当成现实而在现实中杀人。
最糟糕的状况是,我们会成为一个工具的重要依赖者。我们面对这些细碎的时间失去了耐心,需要依靠PSP来排解我们焦急难耐的情绪。我们不知不觉就失去了那种“无事闲来看飞花”的心情,而且连拒绝依赖这些工具的念头都不会有。不知道康德会如何看我们这个时代,他可是总在说自由之意志。
但无论何时,心灵之自主最为重要。想想小孩子,在玩的时候全神贯注,但在没什么可玩的时候,自己也能天马行空想象。这代表人所具有的两种力量——向外探索和向内自省的力量。
我们不缺向外探索之能力,我们唯独缺乏一个人待着的能力。或者我们现在得开始有意识地锻炼一下自己,让自己在地铁里宁愿梦游般地站着也不玩PSP,在工作的时候将MSN和Twitter关上,等到看完书的这一章再接老板的电话(谁能做到)……这样,等到未来有技术将我们的时间像放入绞肉机那样搞得粉碎时,我们照样能悠然自得。
(作者:徐 涛 来源:)